第165章 第二十四章

苏海一惊,迟疑半晌后壮着胆子开口:“为何不将磨出来的新珠子给沈先生?”

皇帝没介意他逾矩,只是道:“他从不曾蒙骗于朕,朕不想拿一颗假珠子糊弄他。”

苏海安静下来。

俄顷,皇帝又道:“你亲自去,偷偷的。”

*

沈栖迟匆匆回府,进屋,劈头盖脸地问:“你是不是用术法了?”

夙婴唇角笑意一凝,等待一天见到人的欢欣刚冒出个头便消失殆尽。他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支吾了几声。

沈栖迟终日早出晚归,他也没闲着,扎在书房将沈栖迟从小到大的书都看了,看他读的书日渐繁杂,字迹日渐成熟,见解日渐透辟。只是书终有阅尽时,不知为何,二十岁之后,沈栖迟再也没有看过新书。

他闲了两日,将沈府来回逛了几遍,终于忍不住出府靠近皇宫。然而皇宫真龙之息萦绕,即便如他这般修为高深的大妖,也险些暴露妖形。

期间沈善来过几次,夙婴记得他那日对自己的担忧,便主动搭了几句话,旋即得知他是沈栖迟从小到大的书童。

他读了沈府所有藏书,知道那些府尹寺卿是怎么回事,和妖以强弱抢占地盘一样,凡人也有独特的方式将自己分为三六九等。沈栖迟或许还没来得及教他,但他已经自己弄懂了。

他知道沈栖迟中过探花,当过侍郎,也因此愈发好奇沈栖迟的过去。他从没对一件事物产生这般浓重的非知道不可的求知欲,他觉得知道了,就能离沈栖迟近些,再近些,而不是连自己都不明缘由的“惟你而已”。

他向沈善打听沈栖迟往事,知道沈栖迟自小在京中长大,懂事起便克己守礼,不似同龄孩童喜欢玩闹,被旁人戏称为小古板;知道他十七岁因射御名动京畿,十九岁高中探花,打马游街,任翰林编修,二十岁便因治水有功破格提拔为工部侍郎。

沈善讲述时眉飞色舞,将沈栖迟夸得如同天神下凡。

是啊,他哪哪都好。

夙婴那时发了会儿呆,没来由想起那位抢绣球的红衣少年。

沈栖迟也曾那般神采飞扬,策马长街,争夺某个姑娘的绣球吗。

随后他问及沈栖迟及冠之后,沈善却一下僵硬地闭上嘴,一字都不肯多言。夙婴只好转变话题,问他:“你认我是阿迟的夫人?”

这也是他肯花上几个时辰跟沈善交谈的一大原因。

“……你不是很好。”沈善的神情变得有些忧伤,“但老爷肯有个伴就够了。”

夙婴不是很明白他言下之意,也许和他闭口不谈的往事有关。

“老爷还没来得及冠。”

这是那日沈善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夙婴倏忽意识到他从未看过沈栖迟戴冠,而是一直以发带束发。

他太好奇了,想着反正沈栖迟不在,便将自己关进书房,用了些回溯的术法,只来得及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长着比沈栖迟稚嫩五官的孩童正襟危坐于案后,雷声便砰然划破天际,将他惊了出来。

他莫名惴惴不安,回到屋中没多久,沈栖迟便回来了。

而今夙婴看着面前隐含怒气的人,心中忽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

“你成日不见人影,将我丢在府中,我很无聊。”

沈栖迟神情松动,看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抱了上去。

“抱歉,是我不好。……也许我该想想别的办法。”

所有委屈烟消云散,夙婴低头看着沈栖迟,注意到他发尾湿了,寒气隔着单薄衣料透过来。他伸手回搂,有点想用术法让沈栖迟的身子暖和起来,又怕他生气,最终只是搂得更紧。

“什么办法?”他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沈栖迟摇了摇头,额头蹭着夙婴寒玉般的颈窝,提了一路的心这时才慢慢回落,“我明日不出府了。”

当晚一人一妖相拥而眠,什么也没做。

翌日雷雨既歇,天仍旧阴沉。沈善见到沈栖迟很惊讶,因为往常他到府上的时候沈栖迟已经进宫了,他环视一圈,反而没见到夙婴。

后者正化成了一条小蛇,待在沈栖迟身上。沈栖迟问道:“府里的梨花是不是开了。”

“是啊,开得正盛呢。夫人还没起吗。”沈善以为夙婴听不到,沈栖迟又从没否认,私下里便喊得肆无忌惮。

沈栖迟笑了一声:“起了,这会儿在别处。”沈善脸上闪过一抹不赞同,似乎在责怪夙婴怎么没陪着沈栖迟,“你去帮我……”

沈栖迟声音渐低,没让躲在怀里的蛇妖听见。沈善挠了挠脑袋,“您要这个做什么。”

“自有用处,拜托了。”

沈善立马就郑重其事地走了。

沈栖迟坐了一会儿,蛇妖自交襟处慢慢钻出来,游到沈栖迟膝上。翠鸟精从屋檐上飞下来,无精打采地用尖喙梳理因雨气半湿的翎羽。

“我想去看梨花。”沈栖迟抚弄蛇妖光滑的鳞甲,“你先去那里等我,嗯?”

夙婴直起身子,注视着沈栖迟的眼睛,半晌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别吓到人。”沈栖迟嘱咐,夙婴依依不舍地游下沈栖迟膝头,隐没进草丛,朝后花园而去。翠鸟精纠结几瞬,跟了上去。

临近后花园,确定附近无人,夙婴便化作人形。翠鸟精已经不怕他了,轻车熟路地落至他肩头。

清冽的花香在此处已馥郁袭人,几枝梨花静谧探出墙头,夙婴瞥了鸟精一眼,步入栽满梨树的花园。

阴暗天光里,满园梨雪无半分灰翳,皎洁花瓣重重叠叠,恍若月华。夙婴前些日子来逛时便为之惊艳,可惜沈栖迟当时不在,他很快没了赏花的兴致,沮丧之下也忘了跟沈栖迟提。

昨夜下了雨,园里零落的梨花铺了满地,夙婴踩着落花过去,随意找了棵树靠着等待。

不知多久,沈栖迟沿着他的来时路过来了。他还是方才那副打扮,青衫宽袖,腰系红络,手上却提了一柄长剑。

那柄从南蛮带到京城,夙婴却甚少见他使过的长剑。

他稍稍直起身来,看着沈栖迟走近,朝他微笑:“阿婴,你要不要看我舞剑?”

接下来的一幕,夙婴永生难忘。

漫天梨雪里,素衣青年翩若惊鸿,腕转惊起寒芒,青丝拂乱银蕊,衣袂牵挽香尘,落英绕刃似蝶。

夙婴隔着雨幕般的落花怔然与他相望,直至青年倏忽一转足尖,长剑微挑攻了过来。夙婴愣愣抬眼,对上剑光后明净双眸,一时忘了后退。

长剑逼近面门,又陡然停下。沈栖迟朝他弯眼一笑,手腕微抖,一颗五彩小球便从剑尖坠下,猝然出现在夙婴眼前。

彩球仅一寸大小,有绮美绣纹,上连细绳,下缀四枚小络,此时正被长剑挑着,于半空慢悠悠旋转。

夙婴犹在发愣,心怦怦直跳,喧嚣的心跳声中,沈栖迟清润和缓的声音响起。

“阿婴,不接我的绣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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