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我和陈尽生再怎么样,是爱是恨,是恩是怨,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萧总,萧大董事,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些话。”

楚衡不再用玩笑的口吻,周身总不着调的气质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陈酒般的深厚沉稳,让人轻而易举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在名利场浸淫已久的成熟男人。

即便头发凌乱,穿着睡得有些皱巴的衬衫,踩着湿透的棉拖鞋,站在一滩乱溅的水旁边,也颇具魅力。

一时间,连萧鸿波也难以判断这人究竟是恶劣之心又起还是真的对陈尽生情意未了,他诧异地看着他,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

“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楚衡轻嗤一声,“这七年里你不是也没有去看过他吗?让我猜猜,是不是陈家的老家主当初放出消息,不准你们任何人帮他,否则就是与陈家作对。后来你接管萧家的生意,陈老家主退位,你依然没有去探望过他。

“萧总,你不也是为了利益妥协,弃往日情分于不顾吗。说到底,你我之间没什么根本区别,你现在这样高高在上地指摘我,无非为了安安你自己那所谓的良心。”

萧鸿波眼皮一颤,神色终于不复从容淡定。

陈家在商界是什么地位?稍微暗中操纵一下就可以让一个原本发展势头如日中天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而破产倒闭,他萧家与陈家常有项目往来,更何况陈家亦有子弟涉足政界,他承担不起与之作对的后果。

萧鸿波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道:“是,我是于心有愧,那你呢?难道就可以心安理得吗?别忘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楚衡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越笑越大声,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抹掉眼角笑出的泪花,道:“我和陈尽生当初是你情我愿,他出钱,我卖身体,娱乐圈常见的皮肉买卖,怎么到了萧总嘴里我就成罪人了?”

这话中的意味实在过于轻贱,连见惯了三教九流的萧鸿波都听得脸色一青。

“楚衡!”他厉声喝道,“你明知道他喜欢你!”

你怎么能这么侮辱他?侮辱他的感情,甚至把他比作最不入流的嫖客。

“喜欢?喜欢能值几个钱?”楚衡轻讽道,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傲慢的、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表情,“喜欢这种东西,只有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才会奉若珍宝,为之要死要活。”

萧鸿波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若不是他喜欢你,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得到他那些财产和顶尖的资源。”

“凭白纸黑字。”楚衡冷冷道,“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那些东西是我应得的。”

“混蛋!”萧鸿波再也忍不住怒气,几步冲上前往楚衡脸上狠狠挥了一拳,又揪起被揍弯了腰的楚衡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

楚衡闷哼一声,碰倒了身后的水壶和玻璃杯,房间里顿时叮铃哐啷一阵响,在这杂乱的声响中,萧鸿波恶狠狠地揪住楚衡的衣领:“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打断了,寒风呼呼地吹进来,也吹凉了萧鸿波涌上头的热血。

他回过头,看见多年未见的旧友戴着口罩站在这间不大的休息室门口,平静地看着他们。他的小外甥被旧友挡住了大半身子,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放在耳边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

“舅……舅舅,我订了包厢,是你最爱吃的江南菜系,我……我们去吃饭吧。”

白乐肴磕磕绊绊地把原本要说的话说完,在场的三个人没一个搭理他。

手机那头的甜美女音还在与他确认今晚的菜单,“……荷花醉蟹、桂花蜜藕、糖醋排骨、酒酿四喜,先生,六点整上菜可以吗?先生,先生?”

“啊,可以……啊不,等我们到了再说吧。”白乐肴胡乱回了一句,便挂了电话,他左右看看,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似有若无地投来了探究的视线。

他硬着头皮道:“陈哥,要不我们先进去吧。”

门关上之后,屋内的气氛更显沉默压抑。

陈尽生摘了口罩,将提了一路的饭菜放到茶几上。

萧鸿波揪着楚衡衣领的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松开,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尽生。白乐肴发现,自己这个平日雷厉风行又气定神闲的舅舅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堪称空白的表情。紧接着,他的嘴唇颤了颤,瞳孔微缩,下意识朝茶几的方向迈出一小步却又很快止住。

这个再过几年就要四十岁的男人在看着陈尽生的时候,神情竟然像个青头一样,显得颇为无措和稚拙,只见他嘴唇嗫嚅,半响吐出一个字:“哥……”

哥?!

白乐肴抽了一口凉气,倏地扭头看向陈尽生。

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大舅?

从始至终,陈尽生的情绪都没有多大变化,即便听见萧鸿波这声饱含复杂情感的哥,眉头也没有动一下,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好久不见。”

白乐肴想起刚刚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如同一棵叶落枝折的古树,树皮遍布裂痕皱疤,即便狂风呼啸而过,也不会有枝叶摇曳,即便在万物复苏的暖春,也不会有嫩芽新生。

他忽然想起来,有一回萧鸿波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喃喃不清,似乎就在喊哥。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小心打量着陈尽生,却发现他的表情终于有了轻微的变化。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见楚衡漠然地靠在一旁,如同在旁观着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察觉到陈尽生的视线,他垂下眸,没有任何表示。

室内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过了许久,白乐肴咽了咽口水,出声打破了寂静:“舅舅,菜都快凉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这一声拉回了萧鸿波飞远的思绪,他抹了一把脸,“走吧。”语罢朝门口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对陈尽生道,“哥,一起吧。”

陈尽生没说话,只是看着楚衡。

萧鸿波脸色微变,到底没说什么,却站着没动,摆明了是要等陈尽生的回答。

白乐肴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向楚衡投去求救的目光。

楚衡看着茶几上被打包得整整齐齐的饭菜,透明塑料袋表面已结了一层寒霜,在温暖的室内又化成了一滴滴水露。

半响,他扯了扯嘴角:“萧总盛情邀却,我们自然却之不恭。”

*

黄鱼烧年糕、油焖大虾、荷花醉蟹……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肴被摆上来,令人一看就食指大动,然而随着服务员退出包厢,饭桌上却无一人动筷。

白乐肴干笑了几声:“舅舅,楚衡……楚叔叔,大舅……啊不陈叔叔,吃啊,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室内安静了几秒。

啪。

一道极轻微的声音响起。

那是筷子头轻轻撞击瓷碗的声音。

楚衡怼齐筷子,顶着三道目光泰然自若地夹了一块排骨,这种情形放在往日他定要调笑着反问一句都看他干什么,如今却没有兴致,兀自品味着嘴里的美食。

江南菜肴,虽然有几道过甜,但偶尔吃上几顿还是不错的。

白乐肴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黄鱼放到萧鸿波碗里,“舅舅,吃。”

楚衡瞥了一眼,顺手夹了个虾给陈尽生:“你也吃,别愣着。”

四人都动起筷,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冰消瓦解。

“哥,我敬你一杯。”吃到一半的时候,始终沉默的萧鸿波终于开了口。

他举着酒杯,神色郑重,杯中的透明酒液在头顶的暖光下折射出澄澈的光泽,白乐肴不自觉放缓吃饭的动作,直觉这杯价格昂贵的酒所代表的涵义要远超它的价值本身。

他偷偷觑着被他舅舅喊哥的人——也是他今天刚得见真容的楚衡的神秘助理。

男人相貌硬朗,鼻骨高挺,有一双深邃且清明的眼睛,这样的相貌本该配以威严凌厉的气质,但恰恰相反,男人眉眼平和,气质稳静。

白乐肴看着他眼角的细纹,忽然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以往未曾谋面的大舅。

故事感。

大舅的故事写成电影,没准很精彩。

白乐肴没有出神很久,因为很快陈尽生就给自己满上酒和萧鸿波碰了一杯。

萧鸿波怔愣了一秒,又惊又喜,同时一种深重的悔恨席卷了他。陈尽生的变化太大了,像从一头雄狮变成一匹年迈的狼,如果这七年间,他没有因为顾忌陈家而不去相帮,陈尽生是不是不会变得判若两人。

他打听过W市的南郊监狱,也曾过门不入,那里的狱警不把犯人当人,而是当作可以摆布的木偶与物件,犯人必须在每天固定的时间点起床,劳改,吃饭,洗浴,分秒不差。

日复一日,人就会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但是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做到这点,因此只要找到空子,犯人们就会寻衅滋事,打架斗殴,被发现后狱警会严加看管,然后以更紧促但一成不变的时间表来管教犯人。

萧鸿波在短短的一秒内想了许多,但最终所有情绪都被压缩成了庆幸。

都过去了。

陈尽生精神正常,身体强健,马上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他也……没有怪他。

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而后又敬了陈尽生两杯。到第四杯的时候,陈尽生放下酒杯,摇了摇头:“喝不动了。”

萧鸿波诧异不已:“我记得你酒量很好。”

陈尽生夹了几只虾剥着:“很久没喝了。”

他剥虾速度很快,剥出来的虾肉又完整又干净,萧鸿波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虾肉蘸了醋放进楚衡碗里,后者眼也不抬,连声谢谢都没有,三两口就吃完了。

就刚才的十几分钟,陈尽生剥的蟹,剥的虾,挑好刺的鱼肉,全进了楚衡的肚子。

楚衡不是在拍戏吗?不应该控制体重吗?怎么这么能吃。

瞧瞧他大外甥,吃东西多么克制,生怕明天早上起来体重高上那么一星半点似的。

萧鸿波语塞了几秒:“我去个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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