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找镖局给我江州的亲戚捎个消息。”
陆衍拿起桌中心的空碗,又伸手够过苏玥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茶,见苏玥的茶碗里空了,又给她倒了点。
他确实是出来寄信的,不过是给京城的舅舅寄。
信的内容主要是他在前往江州的路上,在安阳城外遇到流寇伏击,但他们并不是为了财物,且一行四人皆是有备而来,用的是不常用的四刃箭头。
希望远在京城的舅舅能引起注意,是否是首辅那一派的人察觉到了什么。
他此行前往江州是为了拿到关于首辅夏杨的贪腐账册。他秘密消失了这么久,对外宣称是回了山西的关外,但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知道他南下江州。
今日上晌,陆衍在安阳主干街道,打听了几家镖局的情况,然后选了一家觉得靠谱的镖局送信。为了不让人起疑,他还特地在街边买了几副刺绣,让绣娘将密信缝制在其中。
从镖局出来回苏府的路上,陆衍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只让看了一眼,便很难让人认错。
那个身影便是玄鹤子,他的特征和形象太引人注目,行在闹市,他不用像其他人那样左右避挡,人群中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玄鹤子身后紧紧跟着个不算矮的胖子,胖子一脸急色,眼神时不时瞥向玄鹤子。
陆衍暗中尾随了一路,为了不引人注意,特地在后面张望了许久。终于玄鹤子和那胖子进了雨花楼,他们上了二楼的包厢内。
陆衍问小二要了玄鹤子的隔壁,一人坐了进去。他坐进包厢后,打开了沿街的窗户,外面的小贩的吆喝声,和大街上的嘈杂声涌入室内。
他附耳贴在墙边,木制隔板传音传音效果极好。
隔壁包间内。
王屠户的脸又黑又红,下半张脸满是胡茬。
他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开口。
“玄鹤道长,那李府的五姨太现还在棺材铺里躺着呢,明日才能托送出城。”
“嗯。”
玄鹤子闭目养神,凝神静气地在塌上打坐。
话在嘴里就是说不出口,王屠户吞了吞唾沫,直直地盯着玄鹤子,但他就是不张开眼。
一壶茶的功夫,王屠户还是没作声,只盯着玄鹤子看。
玄鹤子沉静道:“有话但说无妨。”
“欸!”王屠户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只将想说的一股脑全部讲了出来。
“这运送李府五姨太尸首这活,是我受您指示揽下来的。”王屠户说完舔了舔嘴唇,又嗯了许久,才又道:“这运死人这事毕竟是个晦气活,您看我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而且李府管事交代我,将五姨太在城外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葬,他要是知道我没把五姨太的尸首下葬,而是交给了您,万一他知道了,我,我怎么交代啊?”
说着王屠户叹了口气。
像是冒了什么天下大不韪的事情,他满面愁容。
“我就是怕李府问我五姨太葬在哪了,我到时候不好回复不是?”
“其实我没有甚关系,关键是我家有个眼快瞎了的老娘,我要是出事了,我老娘可怎么办啊!”
王屠户挤了几滴眼泪出来,边说边拍着大腿。
仿佛他老娘没死,而他却死在了前头一般的难过。
“你是还想让我给你加钱。”玄鹤子安静道,丝毫没被王屠户大起大落的情绪感染。
王屠户又哀叹了声,“其实也不是这么说,我也只是想给我娘多攒点钱,好孝敬她老人家。“
玄鹤子微微睁开眼。
“难得你一片孝心。”
“明儿将人送出城再说吧,到时自然少不了给你好处。”
“好嘞!”
王屠户通红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但也不知道玄鹤子会给多少,内心还是很焦虑。
王屠户还想再旁敲侧击地问问,只见坐在榻上的玄鹤子,右手搭在膝上掐了掐指头。
“贫道得先行离开。”
玄鹤子起身下榻,从宽袖里掏出一洁净瓷瓶。
他倒出里面的一枚丹药,赠予王屠户。
“这枚药你让你母亲饭后吃下,定能叫她视力恢复如初。”
王屠户睁大双眼,接过了药丸。这是什么劳甚子药,他要的是白银,不是这狗屁丹药。
但他面上还是装作很激动的模样,感谢玄鹤子的帮助。
玄鹤子嘴角微微扬起高深莫测的笑容,深深望了王屠户一眼。
他眼神精明且尖锐,王屠户被看得心虚,后背一个激灵出了冷汗。
玄鹤子出了包厢大门,路过隔壁包间,斜看了眼,脚步微顿,朝楼梯口走去。
楼梯右侧那张桌子上的女娃儿,让他多看了两眼。
这便是他找遍东南所要寻得的人么?
有缘还会再相见的,玄鹤子目不斜视,径直出了酒楼。
玄鹤子走后,陆衍一人在房间内深思。
他把茶水倒在桌上,用手沾着随意画了几张草图。
首先可以知晓的是,安阳李知府必定是用了借寿的邪术,至于是借了谁的寿就不好说了。
要不是李府宴席那晚,他目睹了宋洵将丸药送给了李桢元,他一度怀疑李桢元是被借寿的人。
现下李府的五姨太没了,想必被施术的人应该是她。
但是他曾听人讲过,若是亲近之人被借寿可能会造成元气大伤,但是不会致死。
除非是不相干的人被强行施法,才会殒命。
陆衍觉得这其中蹊跷之事挺多,遂想着明日得跟着王屠户出城看看。
他在玄鹤子他们离开了一会的功夫,才出了包厢。
没想到一下楼,就碰见这么个苏玥吃完饭没带钱,被跑堂恶意逃债的场面。
“那你是要离开我家了?”苏玥有点难以置信。
陆衍点头,“如你所愿了。”
得知这一消息,苏玥脑子嗡嗡的,只觉得今日真的不该出门。
短短的一天竟像是一年这么长。
上午探监宋洵被狱卒刁难,下午吃饭没钱被店家针对。
现在连陆衍也要离开了。
他抿了口茶,眼梢扫了她一眼。
苏玥的表情很臭,板着个脸,撅着嘴,像是刚蒸好的包子被锤扁了。
好像所有人都得罪了她似的。
苏玥沉默了半晌,眉心皱着,双手托着腮,望着墙壁发呆。
陆衍怎的突然就要走了。
虽然他讲话有点冷冰冰,性子也不爱搭理人,可长相却极好。
身长九尺,肩膀宽阔,容貌却分外俊秀。
一般男子个子高,但五大三粗,长得粗鲁。可像陆衍这样俊逸又恣意的少年,安阳城内的确少见。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会离开?”
苏玥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随便问问。
陆衍食指轻点着桌子,似乎这是他思考时特有的小动作。
他沉吟片刻,说道:“过几天吧。”
“那过几天是几天?”
“这么着急我走?”他听她问得咄咄逼人。
想说没有,但苏玥把话止住在嘴里,微微晃着头,又看向了其他方向。
陆衍眸子含笑,深望了她一眼。
小厮在一旁左看看,右瞧瞧,分外关注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这陆衍实在是狡猾,他看似柔和的笑,一定是别有用意!
“三小姐,我们什么时间再去衙门看宋洵公子啊?”
小厮偏过头问,声音高亮,足够能吸引陆衍的注意。
他说这话时,还特意瞥了陆衍一眼,看他的反应。
陆衍只淡淡垂下眼帘,并没什么异常,似是没听进去他的话。
小厮一提宋洵,苏玥才想起来她得想办法,早点把宋洵从牢房里救出来。
那种阴暗潮湿,还未入夏就已有蚊子嗡嗡声的环境,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况且宋洵又伤得那么严重。
可宋洵不让她向她爹求助,她还能怎么办呢?
宋洵被抓的时候,她就已经去问过父亲,父亲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得她格外着急。
苏玥想了想,抬眼望向陆衍,甚至抓上了陆衍的衣袖。
陆衍放在桌上的手臂一滞,掀起眼皮,和她亮晶晶的眸子对上。
四周环境似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凝固住。
她声音可怜巴巴的,听上去十分恳切。
“陆渊,如果我爹不帮我,我要怎么才能把宋洵从牢里救出来。”
陆衍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眶是红色的一圈,眼下乌黑泛青,纤长的睫毛有的并结在一起。
又是一副哭过的样子。
这是第三次看她哭了吧。
第一次是被他撞哭的,第二次因为那李府的浪荡子。
如果前两次她的眼里有委屈和羞恼的话,这次的眼底却有着明显的心疼与无助。
皆因那宋洵么?
“宋洵被狱卒打得好惨,他得后背下面全是黑掉的血。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趴在稻草上,我都以为他要死了。”
话越往后,苏玥的声音越颤抖,下唇哆嗦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儿。
陆衍视线垂下,望着桌面,不发一言。
“你可以帮我想想办法嘛?只要我能做得到,我都愿意试试。”
苏玥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摇晃。
陆衍喉结微微动了下,开口道:“办法倒是有,我之前跟你说过。”
“什么办法?”苏玥不记得。
“让李三醒过来。”
苏玥眉头皱得更紧,他说的这不是废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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