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阳城内

黄昏过后,去膳厅和父母一起吃晚饭,苏玥才得知,陆渊晌午过后已经来拜会过她爹了。

不过他本名陆衍,年十八,表字临渊,假称自己为陆渊。

苏父转述说。这陆渊家族世代经商,是往返于南北两京的茶商。

到了他这一代,他是家中独子,父亲对他要求格外严格,故少年时期便随父亲的商队南来北往。

可怜的是,唯独去年这一次他留在京城,照看生病的母亲,便没随父亲南下运送货物。一逃命回京的伙计说,他们一行人路遇匪徒,他父亲丢了性命,也没了尸首。

本来他瞒着母亲,但母亲似乎有感父亲的离去,病体更加严重,在下人口中听来这消息后,没几天也就撒手离开了人世。

他在老管家的帮助下,用父亲生前的衣物和母安一同安葬,卖了宅子,也遣散了家仆,带了银钱准备南下投奔江州的舅舅。

一路上跋山涉水,在快到安阳城的山野间,进了一酒家歇脚。

这崇山峻岭的地界,人迹罕至,只有那酒家开着,虽简陋,但至少能遮风避雨。

陆渊本打算在这休息一晚再赶路,但往常与父亲游历四方,故也知晓些江湖经验。

接过店家娘子端来的包子掰开,却发现这肉非同寻常,似有人的毛发混入其中。

他不动声色,趁着店家没人注意,拎着行李飞快出院门,翻身上马。

可马儿行了百八十里,早已疲惫不堪。所以那店家一伙,四个蒙面大汉很快在后面追了上来。

这才发生了被苏玥所救的一幕。

所以那陆渊也就不是游侠咯。

苏玥端着茶碗喝水,陷入沉思。她还以为他是个在江湖上被仇家追杀的,哪个山庄的少庄主,武林中人之类的。

“你啊,以后遇到这般打斗场面离得远些!”苏母厉色盯着苏玥,“别又让你爹说我管教不严。”她眼风一扫,又看向她丈夫。

苏玥撇了撇嘴,又听她爹配合着她娘说:“你娘说得对,那话本子虽然很无趣,但你也应该看过,这好端端的女子便被贼寇绑去作了妻子。”

苏玥视线在苏父和苏母之间,望着后面摆着的青花瓷器发呆,那瓷瓶细短的颈项,圆宽的大肚。

她耳朵早就起了茧子,六岁时是小心被变戏法骗去了,打断了腿当小瓶人。

现如今十六岁,是小心被强盗绑去做老婆。

“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曾听进去?”苏父讲完一整个故事,终于讲了结束语。

苏玥撅着嘴点头,眼神放空,缓缓说了句:“听进去了,您二老放心,只有我让别人满地找牙的份儿。”边说边摩擦着拳头,摁得指骨咯吱作响。

苏父苏母无奈的相视一看,两人性格如此温和之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个争勇斗狠的孩子?

还是个女儿。

“对了,把我的杆棒还给我,如果我少练习一天的话,那么我就不能打得那群坏蛋满地找牙了。”

苏父哼笑了一声,“那棍子我已经让人拿去膳房烧火了。”

本以为女儿会像小时候泥人摔坏了一样,崩溃大哭,但苏玥脸色平静无波。

苏玥放下茶碗,心道没关系,她私下里找铁匠重新再打一根新的就是了,刚巧旧的那根有了裂隙。

苏玥离开膳房后,苏父苏母又继续商量着陆渊的事儿。

苏母看那陆渊身世可怜,年纪又与二儿相仿,穿着自己儿子的衣服也不免得让她心里感伤。

她提议等他伤好的差不多了,给他些银钱,让他南下找亲戚去。苏父点头认可。

——

苏玥一连在家休息了几天,那黑乎乎的药汁喝下去不少,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再觉得胸闷虚弱。

要是风寒再不好,她定会先被那难喝的药苦死。

苏玥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下中药,还没喝完又连忙吃了蜜枣压下那酸苦的味道,顿时一股清凉之气从肺部直窜到脑。

差点没呕吐出来,趁着没人盯着,赶紧把剩下的要倒在黄铜盆里。

小谷从屋外进来倒洗脸水的,一眼看见盆子里像墨水似的颜色,先是十分疑惑。

苏玥连忙接过,殷勤道:“我自己去倒,你没事和其他丫头玩去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谷无奈地笑了笑,明白她又倒了药。

苏玥出了房门,把铜盆里的水泼在了院子里的大树根上,随手把盆放在石桌上,便溜出了院子。

没了杆棍,她偷偷去了二哥的院子,取走那把被他用作装饰的宝剑。

要是往常二哥定不会给她碰。

可谁叫他进京赶考去了呢。

东厢院内,陆衍转动着右臂的肩胛骨,和零星路过院门的家丁微笑着点头示意。

手肘下方的创口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痕,关节处转动仍然很麻烦。

他惯用右手练剑,左手的熟练程度完全无法和另一只手比。

也是这一次经历让他意识到,再花的架子也没有实战一击制敌来的重要。

他完全被突然的跟踪偷袭弄乱了阵脚,甚至还想试图弄清他们的身份,所以有很多次下死手的机会,他都没用。

陆衍左手拔剑,腕如游龙,带过一阵剑气,落叶与花瓣舞动,触到了剑刃,顿时分为两半。

苏玥在院门口探着脑袋,聚精会神看了约一刻钟,看陆渊把剑插回剑鞘,才拍着手进来。

“太好看了!你刚刚这一招叫什么名字,我也想学,可以教教我嘛!”

她发自内心地赞叹道,陆渊比她哥那群人的剑法好太多了。

以往河边的画舫上,或者是酒楼里,她也会看到有男子舞着窄剑,但是那群人像是喝多了一样。

相比起来,那群公子哥完全是在跳舞,崴得自己脚都站不稳了。

陆衍只瞥了她一眼,他一早就看见了在院门外探出半个脑袋的苏玥,她拿了一把剑鞘上镶着宝石的剑。

听她口气,和以前见过的那些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没什么两样。

但是看她穿着月白外袍,半束着发的装束,不男不女的扮相,心下觉着怪异。

苏玥三两步走到了陆衍面前,拔剑开始随意乱砍,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但是她的手腕却没有他那么灵活,转了几圈自己差点没站稳栽了跟头。

陆衍站在原地没动,眯了眯眼,看她快要摔倒的样子无动于衷,还有点想看到她跌倒的样子。没想到她双手乱扑腾着,居然还能站稳了,回头呵呵地冲他傻笑。

陆衍嘴角扯开礼貌的笑容,眸色里带了点审视的意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到底怎么练的哇,你看我刚刚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苏玥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一手捏着剑鞘抬起,另一手的剑直刺出去。

她那把剑用做装饰是不错,连刃都没开。

她在空气中乱劈砍了好一阵才停下。

“好重啊,这剑弄得人手腕痛。”苏玥把剑插在地上,叉着腰蹲下大口喘着气。

陆衍早已移步到亭子下,坐在石凳上,冷冷瞧着她在那猫捉蝴蝶似的耍剑。

她下盘不稳,上肢无力,那天到底是怎么挡下贼人的一刀?

估计那些贼也和他一样在状况之外,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家伙,顿时没了反应能力。

“欸?你什么时候坐过去的。”苏玥还在看背后的人,发现陆衍已经坐在了亭子里,便也拖着剑跟了过去。

“你教教我好嘛?”苏玥满眼的希冀,坐在陆渊隔壁的石凳上,歪着脑袋看他。

她是一点男女之间的礼数都没有,陆渊本就不想教,但又身在别人的屋檐下,明着拒绝她当然不好。

面上装作有点忍痛的样子,虚扶右手手臂。

“在下伤势还未痊愈,况且武力有限,苏小姐还是另请良师。”

苏玥皱着眉心,他是在谦虚吗,“你武力有限的话,就没有人是高手了,我觉得你就很好。”

茶商之子,竟能以一敌四。

陆衍有一瞬失神,重新看她的眼神有点微妙。

她似乎听不懂别人婉拒的话。

在京城里,高官家的子女,甚至公主,他都是接触过的,没有人的理解能力像她这样。

“多谢小姐夸赞,只是在下手臂的这处创口在关节处,受限很大,恕我不能满足小姐的要求。”

陆衍起立,本来想回厢房,但转念一想,他对这府邸的大概还不了解,不如就借着她的身份,跟着了解一下苏府的全貌。

苏玥得知了他的请求,欣然当起了导游,这样一来一定能和他拉近关系。

苏府不算大,是个三进院,东西跨院,小厮大都住在北边院子,女眷住在南边倒房。

苏玥跟在陆渊旁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府里的人口,她又是几岁从京城搬回来的,这儿原本是爷爷奶奶住的地方,但是她没见过她爷爷奶奶之类的云云。

陆衍听得心烦,脚步不由得加快。

在镂空木板壁的长廊上走着,一路也没遇见几个人。

眼前人身高腿长,受伤了还能疾步如风。苏玥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心道他有伤还能走这么快,那伤好了还了得。

两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她只能追着他的背影。

陆渊背着手,对面一个身量比他略矮的男子向他们走来,见他的穿着和下人明显不同,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斯文儒雅的气息。

他蓦得停住脚步,苏玥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仍然按原来的步速走着,猛地撞在陆衍的肩背上。

“嘶。”她揉着鼻尖痛呼出声。入耳却是宋洵柔和清亮的的声音,“没事吧。”

陆衍无声打量着他,然后垂下眼帘。

他能感受到这陌生男子对他的冷淡,刚刚在长廊上直视他,瞥见了他几不可察地皱着眉心。

“这位是?”陆衍指着他,低头却是在看着苏玥。

“在下宋洵。”宋洵先是虚握着苏玥的手臂看她的状况,确认苏玥鼻子没有流血后,才抬头看向陆衍,没有抱拳行礼。

“陆渊。”陆衍虚扶着右手手臂,行了个礼。

“他算是我哥哥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苏玥揉了会鼻子。

听了苏玥的话,宋洵淡眸里的凌厉被垂下的眼睫挡去,眸中冷冽很快散开散去,复又是往常那副温和的样子。

“玥玥从小不拘小礼,陆渊兄多担待着点,别放在心上。”

陆衍眼风扫过苏玥,这气氛着实沉闷,沉着声笑道:“确实,怪不得我觉得她甚是可爱,比一般的女子要活泼许多。”

不像是大家闺秀,倒像是街边乱跑的丫头。

苏玥觉得这是在夸她,心里还算满意,杏眼笑得像新月,圆圆的小脸上十分得瑟。

问清了他们的去意,宋洵也跟着笑,搭上陆渊的肩膀:“不如就由我来带陆兄游览府里如何,玥玥你先回房吧。”

苏玥不太满意,明明是自己带着人来的,现在为何又要回避自己?

刚想要厚脸皮地说她也要跟着去,就听陆衍欣然答应了宋洵,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们就这么干脆地转身离开了,把苏玥晾在原地。

只不过原因不同。一个是不想与她多做接触,另一个是不想有人与她多做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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