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直在叫她的名字。苏玥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重新闭上眼假装睡觉。
她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被鬼压床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模糊,两者交织在一起,她实在分辨不清。
魏芝又喊了苏玥几声。
这两天苏玥的情况很不对劲,她想着今早带苏玥去找那个叫云登的师兄,让他给苏玥驱驱邪。
苏玥脑子发胀,仔细听才听出是魏芝的声音。她立刻翻身,一看是穿戴好衣裳的魏芝,警惕的心顿时落下。
魏芝看苏玥长舒一口气的样子,额间发丝湿透。
她心下猜到苏玥应该又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玥玥,起来,我们去找云登道长。”魏芝说。
苏玥穿好衣裳,心绪恍惚。即使白日里阳光灼灼,她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下横着青线。
魏芝牵着她在爬山廊上行走,肖泽在后面跟着。
道观上下每日都在中心大堂内做早课,弟子们坐在蒲团上,云登在四周巡视,抬眼便看见了门外的魏芝等人。
魏芝把苏玥的情况向云登陈述了一遍。一旁的肖泽倒是第一次听说苏玥做噩梦的事,他不由得多看苏玥几眼。
云登边听魏芝讲话,也边观察苏玥的面色。苏玥眼神茫然,六神无主,印堂发暗,眉头紧锁。
这种情况下人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三魂七魄也容易受惊吓而移位。
“趁着我师弟们都在,不如让他们来给苏小姐诵经念咒。”云登向魏芝建议道。
她才不需要听人诵经。遇到的这些怪事,苏玥完全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这个道观本身有很大的问题。
但她还是乖乖听话,走进了大堂。
苏玥被云登安排,单独坐在一蒲团上,六名道士绕着她围成了圆弧。
云登让她只需要闭上眼睛张开耳朵听就好,咒语很快就会结束,苏玥点头。
苏玥盘起腿坐下,闭上眼。但在听到声音的一霎那,她嘴唇立刻紧紧抿住,克制不住地想笑。
道士们念的咒文是有曲调的,甚至比逢年过节听的戏曲还要喜庆。
好不容易熬到这段唱咒结束,苏玥听到云登说可以张开眼睛了,她才重又张开。此刻她脸上的阴霾一扫不见,眼神光彩,嘴角带笑。
苏玥眼眶溢出点泪,但那是憋出来的。她实在想笑但又不能笑,她明白这样做极不礼貌。
她朝刚刚唱咒的几位小道士鞠了一躬。
魏芝和肖泽在门口等着,苏玥果然换了个状态,笑着向他们走来,就差走一步跳一步了。他们两人交换了个视线,魏芝先开口向云登道谢。
云登礼貌拱手,看着苏玥,“苏小姐感觉如何?”
苏玥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还是说了出来。
“云登师兄,刚刚吟诵的咒文真的是认真的吗?我第一次听,满脑子都是这调子,听了后就想笑,但是又不敢笑出声。会不会因为我心不诚,所以听了咒文也没有用啊。”
云登笑着解释,“并不会,道法自然,喜悦是你最自然最真实的反应,心中郁结也会因此散去。”
苏玥歪头,手指挠了挠下巴,不太敢相信云登说的话。
“以往有施主听咒文,从开始就放声大笑,直到唱咒结束。与他们相比,苏小姐还算是极其克制的。”云登说。
苏玥这才有点相信地点了点头。
往后两天,无论吃住,苏玥果然都很安宁,无梦到天亮,也不再在走廊上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不过隔壁云梦的房间,这两天晚很热闹,每晚都有人进去。在饭厅用午膳时,苏玥听她们讲了,又有人通过法阵看到了不同的魂魄,有亲友的,还有完全不认识的。
有女子让苏玥晚上也来瞧瞧。
魏芝在桌下拍了拍苏玥的腿,示意她不要理那女子的话。
但苏玥好奇,多嘴问了句,“为什么法阵一定要在晚上摆啊?”
那女子眼斜向上,想了想说:“听云梦说,好像是因为晚上没太阳,阴气重,所以阵法要在晚上摆。”
苏玥点了点头。
待那女子走后,魏芝坐到苏玥的长凳旁。
“我们还是别参和那些人,免得节外生枝。你还记得陆衍上山时跟你说的话了吗,不要小孩心性,这里毕竟是个陌生的地,等回了山下,你再想怎样就怎样,好不好?”她低声说。
苏玥知道魏芝是为了她着想,但心里闷闷的。
肖泽这两天也问了魏芝关于苏玥的情况,在得知她没什么大碍后,他也放下心。只不过午饭后,一江州差役上山来送消息,苏煜有要紧事让肖泽下山一趟。
肖泽向魏芝知会了声后,当天便随差役下山。一路上,肖泽和差役两人各自骑马,行至傍晚申时左右,还要有一个时辰才能到山脚。
月光洒在黄土路上,两边野草茂密,向路边倒伏,依稀有几个瓦罐摆在路边
夜间行路甚是无聊,差役主动搭话,“肖爷,你看这路边长的草也忒茂密了,像不像人手在地上横着,等着抓路边的替死鬼?”
肖泽嗤了一声,“你胆子倒是大。”
走夜路说鬼话,也不怕真遇见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
“嗐,要不然这种日夜兼行给人送信的差事怎么落到我头上呢?”差役笑着说,他侧头看着肖泽。
差役看了眼肖泽,刚一回头看路,一个黑影飞快从草丛中窜出,横过路面,向另一边草丛里钻过去。
他勒住缰绳,立刻向后倒去,降低马速。
“刚刚跑出去个什么玩意?”肖泽同样勒马,“野兔,野猪?”
两人的马逐渐慢了下来。
借着暗光,差役低头,仔细瞧了瞧靠路边的草丛。
野草茂盛团在一起,弯曲的叶片上下翻滚,内里突然钻出来个活物,一跃而起,扑在差役的左大腿上。
“啊!”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惊得树林枝桠上栖息的鸟雀乱飞。
肖泽看不见情形,立刻拔刀,叫了差役的名,将刀掷给他。锋利刀刃的寒光闪过,差役接过刀,飞快向下劈砍。
刀刺在血肉里,犹如砍瓜,附在他腿上的那团物什很快没了动静。
差役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胸膛剧烈起伏,反手握着刀把,死死盯着掉在地上的那一团死物。
“那是什么东西。”肖泽驾着马,已经走到了差役的另一侧。
地上倒着的一团,有一个人形,但又不是人。
它四肢瘦削修长,躯干小,后背佝偻,瘦骨嶙峋,浑身光秃秃的没有毛发。
肖泽接过差役扔过来的刀,不顾他劝阻,翻身下马,扯下外袍的一块布,就将这十岁左右小孩大小的死尸裹住,扣在马侧。
马儿闻到了血腥味,抬着前蹄,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
差役顾不得腿上的伤痛,只是勒紧缰绳,“肖爷,别看了,我们还是快下山为妙。”
本来要一个时辰的路,两人愣是快马加鞭,用了半个多时辰。行到城南门时,已接近三更天。
马儿长蹄踏过空旷街道,直奔衙门。
肖泽把那团揣着死物的包袱扔给了当值的程捕头,让他问问仵作这是个什么玩意。
在得知苏煜已经睡下后,他也就躺在中堂的椅子上将就眯了一会。直到日出东升,苏煜从院子内出来把他推醒。
苏煜并未去正对大门的椅子那坐,而是坐在肖泽旁边。当肖泽下意识起身时,苏煜按下他的手臂,让他继续坐下。
这一趟苏煜是要肖泽去一趟京城,找当今太子的老师薛逢春。
要送的东西是陆衍汇集来的线索和文书,陆衍已将其中的内容一一向苏煜讲明,望他务必找心腹,将其送到薛逢春手中。
肖泽听后,眼皮颤动,瞳孔突然放大,他咽了下口水,看着苏煜,喊了声:“爷。”
苏煜喊他下来竟是为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其一,他不能多嘴问这里面的具体内容;其二,他要确保这些东西能安全到达薛府。
这一路必定危险重重,但他不能有丝毫退缩。
万一东西没送到,他要死;或是东西泄露了,他也要死。
“肖泽,你跟了我多少年了。”苏煜站起身,背手看着门外。
自苏煜科考,肖泽就陪着他北上。考中后又因为上头的缘故,苏煜只能在地方当官,肖泽这些年一直陪着他走南闯北。
“回爷的话,十多年了。”肖泽说得缓慢,他每说一字,就感觉喉咙似被扼住,喘不过来气般。
“这么多年,我早已拿你当兄弟一般。”苏煜声音平静,“他日我若入京,我会带着你一起平步青云。”他侧转过身,定定看着肖泽。
苏煜背光,肖泽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的命都是爷给的,爷信得过我,是我之幸,我定然不负爷的嘱托。”
短短几句话,肖泽感觉自己像是已经死过一番。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苏家,他早在几岁时就饿死了。
况且他能猜出,要送的物件的重要性,几乎能震动整个朝堂。他区区一走卒也算是参与了进来,那也不枉此生了。
苏煜走到肖泽跟前。他不发一言,郑重看着肖泽,手沉沉搭在他肩膀上。
肖泽这一去,有如壮士断腕的勇气。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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