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苏玥问坐在对面的老年人。
但是老年人不知道是年纪大,耳朵不好,还是怎么回事,她好像听不懂苏玥的话。
“你说什么?”老年人也在问。
老年人说的话,苏玥是能听懂的 ,但不知道为何她怎么说,对面的人就是听不懂她说的话。
苏玥抿唇,急得不行,瞥到桌上那个摆满了黑色药丸的盘子,这才想起来刚刚云梦跟她说的话。
她拿起一颗,立刻塞进嘴里,颗粒感的腥土味立刻在口腔里散开,她差点下意识就把嘴里的渣子全吐出去。
苏玥强忍着反胃,重新问:“老奶奶,你是谁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苏玥的问题太多,老年人很迟钝,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老年人自己也在奇怪,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对面还坐着个没见过的小丫头。
“这里是地府吗?”老年人问,她没回答苏玥的问题。
苏玥也纳闷,一脸不可思议。
“你难道就是孟婆?”老年人继续说。
“我不是,我不是孟婆。”苏玥连忙摇头摆手,“老奶奶,你是哪里人,家里可有什么亲属?”她一字一顿,说得极慢。
老年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整个肩膀沉了下去,面容沮丧又落败。
“老身是安阳人氏,家中一儿,在城里做屠户。”她只当苏玥是地府阴差,按照惯例在问话。
这老奶奶也是安阳人?苏玥有点惊讶,她已经到了江州的地界,怎么还遇上了故乡人。
“老奶奶,我也是安阳人!”苏玥语气激动。
但转念一想,她头次观摩云梦的法阵时,云梦曾说过,通过法阵能见到的,皆是不能轮回的人,也就是死于非命的人。
这老人家怎么看也像是寿命即将终结的,怎么会突然死了。
老年人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只耸搭着脑袋,满面忧愁。
“那您生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吗?”苏玥小心翼翼地问。
老年人只摇头,但什么都不愿意说。
“难道是有什么人害了您?”苏玥耐心问。
老年人突然像是定住了似的,视线盯着桌上那盏唯一的亮光,长明灯。
长明灯照亮了她对面的小丫头的脸,除此之外的四面八方,是无尽的黑暗。
两人隔着张桌子,相对坐着,桌上的烛火晃动,灯影在一老一少的脸上流动。
只余长久的沉默。
苏玥向前倾身,耐心等老年人回话。
好长时间,老年人才终于开口,“是我的儿子害了我。”
话一出,她似是松了口气。
但苏玥微张着嘴巴,满脸震惊。
怎么会呢,儿子杀了他娘。
苏玥手心撑在桌面上,身子更向前,“为什么?这人命关天的事,官府知道吗?”
老年人摇头,只低头望着桌面,抬了好几眼,最终向苏玥和盘托出。
她有了孩子后,丈夫意外去世,她便带着儿子嫁给了街上的一个屠户。那屠户力大无穷,又经常酗酒,他酒醉后老拿她娘两撒气。
她体弱,孩子又年幼,虽然在他家有口饭吃,但时常被揍得鼻青脸肿。
她孩子一直跟在屠户身后帮工,从小耳濡目染,近墨者黑。不仅学到了屠户暴戾的脾气,也学到了他无赖奸险的性格。
后来某天,那屠户酒后在自己院子里摔倒,头正好磕在了井边的大石上,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已成年的王屠户去后院打水,看见了那脸已经涨得红紫的继父,老屠户向他伸出颤抖的手,王屠户也只是看了一眼,照常在水井内打水。
他拎着水桶要离开时,老屠户趴在地上艰难地挪动,一把攥住了他的脚踝,王屠户抬脚踹上他的肩膀,嘴里恶狠狠地说了句:“老不死的。”
老太以为,那屠户死后,她和儿子就能过上安生的日子。可后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有时连煮饭的力气都没有,她儿子从铺子里回来后,也不关心她的身体,只嚷嚷着为什么没做饭。
后来她病到再也起不来了,她儿子也只请了一次郎中,直到某天夜里,她在睡梦中惊醒,她被死死地捂在被子下,活活地闷死了。
她的尸体被埋在了后院的猪圈下。
苏玥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太讲述她的故事。
记忆中的蛛丝马迹先后串联在了一起。老太儿子不就是那个在李府扛运尸体的王屠户吗。
她后来跟着陆衍去城外山神庙蹲着,就是为了等王屠户给玄鹤子送尸体来着的。
那会王屠户的娘不是还没死么,她记得陆衍说,玄鹤子曾经给过王屠户治病的丹药。
“您儿子可曾给您吃过什么药?”苏玥问。
“没有,自从老身生病后,药都是我一人煎煮的,他从来没帮过忙。”老太说得可怜。
那这个王屠户天天在外面树了个孝子的形象,感情是为了到处去接生意,骗别人的同情。
苏玥一瞬间觉得活人很可怕,反倒是面前的魂魄更面善。
“老人家,那你是找到这里的?”苏玥说。
为什么是这个老年人坐在她对面,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老年人也看了看周围,但除了桌面上的亮光,她什么都看不见。
“自我死后,我就一直在黑暗里游荡,直到我看见了一处亮光,它像是给我的指引,我跟着来了,于是就坐到了你的对面。”
“那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过去几天,有人在半夜推醒我,但我不知道他是谁,您认识他吗?”
苏玥还是纠结那个人究竟是谁,之前她问了那个小童,小童说不是他。
老太并不清楚,只道:“会不会是你家人。”
苏玥眉心蹙起,她爷爷奶奶在她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甚至都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那老身就不知道了。”
桌上的长明灯渐渐微弱,苏玥仿佛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但是她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罩子盖住,她感觉的这声音离她十分遥远。
突然,视线内景象像是无数线条般抽搐扭曲起来,面前的老太急速向后,和她越来越远,她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黑。
眼皮又被一股力量死死地翻着向上。
再一睁开,苏玥的视线明亮。
她又回到了那个房间,桌子两边坐满了人,一旁魏芝正焦急地看着她。
喉咙的腥味反了上来,苏玥胸膛一阵翻涌,一口吐出了嘴里的碎渣子,魏芝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后背。
将才和老太的对话,像是一场梦。
苏玥一言不发,回了房间后,她原地环绕了一圈。
四周墙壁,头顶房梁。没什么特别的。
入夜后,她把脑袋埋在被褥里。
她闭着眼睛,房间内格外寂静,她耳廓动了动。
水滴掉落,砸在水面的声音,一点一点,这声音不间断地出现。
靠苏玥床榻一侧的灰白墙壁上,水纹一层层散开。
一股潮湿墙灰的味道。
苏玥虽紧闭着眼睛,但是能听到声音,和闻见怪味。
她还没睡着,面朝墙内。她也不敢动,浑身发着抖。
突然,她发抖的身体僵住。
因为,她的肩膀又被人攥住了,往外掰。
苏玥假装睡着,顺着那股力,翻了个身,侧躺着向床外。
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她双臂蜷缩在一起,像是个僵硬的石像。
又过了会,没人再扒拉她的肩膀。
她眼睛浅浅睁开一个缝隙,视线向下,只能看到白色衣角,白布鞋。
那“人”就立在床边,一动不动,像是在盯着她看。
苏玥重新又闭上眼睛,呼吸屏住后,后背不住地出汗,她捂在被子里,浑身热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逐渐升起,光线照进屋内。
苏玥迷迷糊糊看见,站在床榻前的那“人”消失了。她这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沉沉睡了过去。
苏玥一觉睡到午膳前,她是被魏芝叫醒的。
“你哥哥派了人送信,说陆衍过几天会来。”
魏芝说,她想着告诉苏玥这个消息,她就会有精神点。
对这个消息,她一点也激动不起。苏玥只“嗯”了一声,就又闭上沉重的眼皮。
一夜未眠,只上午睡了一小会,屋外还有人一直走动。
苏煜府邸,宴厅内。
陆衍双手端着酒杯,苏煜正往他酒杯里倒酒。
苏煜轻笑一声,“那谭家胆子也太大了点,特级绸缎往夏家送,拿些一二等级的货糊弄皇宫。”
“他夏家借着皇上给的特权,做大自己的家业。”
“不止这些。”陆衍放下酒杯,“他依靠谭家兼并江南一带土地,这一带六成的农民都得给他们家做工。”
这事若是上报朝廷,不仅会触怒龙颜,民怨更是积压已久。
夏家的大船要翻,是迟早的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们那是谁带头做第一个冲锋陷阵的人?”苏煜说,他端起酒杯跟陆衍碰了一下。
“这,我暂时还不太清楚,一切皆要等我回京后才能参与。不过我叔父他们自会有定夺,毕竟满朝的人几乎都和夏家交好,事情可能并不会太顺利。”
陆衍也急着回京,听他叔父和其他大员的商量。
苏煜点头。
这时侍卫手拿着封信件,飞速穿过重重大门,来到宴厅门外。
“报,大人,安阳城苏老爷的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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