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回说话怎么说的这么重啊？不怕把人家小孩吓跑了，害得我孤独终老啊。”
杨树笑的时候整个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弧线，她晃了晃手里五光十色的杯子，温热的水有些洒在她的虎口上。
符文今曾经评价她用酒杯喝水纯属是暴殄天物，但可惜杯子的主人，却从来都是屡教不改。
“真的很重吗？我就是被他吵烦了而已。
何况他确实应该想想清楚这些问题了，要不然照着他这样发展下去，我觉得你孤独终老的可能性会更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树自己不喝酒，家里自然也不会囤。
符文今如今憋屈地咬着杯子的边缘，放了冰块的水顺着喉管下去一阵凉意，这才稍稍抚慰了她燥热的心情。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说真的，就算没有伴侣我的日子也是这样过。
而且不用每天照顾别人的情绪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减轻了一个很大的负担，你知道的，在工作上我已经让步太多了。”
羊羔绒的袜子踩在了薄绒的地毯上，她将空空的水杯向茶几里推了推，又窝回了自己的沙发上。
“随你吧，反正这种事情归根到底还是得两个人你情我愿，我相信你有自己判断的能力。”
符文今仰头喝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在这个明亮的夜晚，杨树的米色毛衣和浅咖色的沙发一同柔化在暖白色的光下，她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那双眼睛时，清楚知道她永远也不会怪自己的，那么这就够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公开技术？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了？”
杨树从办公椅上起来，桌面上一摞摞的文件被她一一抬起，振动的手机打断了下属将要说的话，她皱了皱眉头从堆压的文件下抽出了最下面那一张，接通电话的下一秒便急匆匆地往楼梯间走去。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产品演示视频已经先一步被发到网上了？那现在视频已经下架了吗？”
这个项目是杨树用来转型公司赛道的，她千挑万选了一个最有行业前景的，又是自己的同校学长，怎么都应该比别的陌生人来的更靠谱一些，却不想这麻烦事却是一重接一重。
“还没有，发布视频的是我们实验室的一个师兄，因为目前的视频还不涉及到核心技术，所以我们是无权让他下架的。
但是他这边的意思是，最晚下周，他就会把他自己那部分的核心技术公开。”
如果核心技术被公开发布，那么必然会有同行抢先一步上市产品，本来这个项目是全权交给黎肖来代理的，但谁也没想到他们实验室里竟然有人能做出这样釜底抽薪的事情。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们的投资款已经拨给你了，现在就等着产品上市了，你难不成是让我们的钱直接打水漂吗？”
杨树紧皱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松懈，指腹的皮肤被锋利的指甲压出白痕，她无意识地用手指快速地敲击了几下墙壁，反应过来后又将手指收回了口袋里。
技术公开意味着失去价值，那么他们也只能算是投资失败，连追责都无从谈起，利益本就是你争我抢的东西。
“问题就出在这个人身上，他公开的核心技术是他自己做的一部分独立成果，即使公开了也不算违法，而我们最开始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那怎么办？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成果共享’吧，学长，我最开始投资你的时候是看重了这个项目的前景，
甚至我现在已经带了更大的资本入局，如果现在因为你们的原因搞黄了项目，亏了的可不止是我们公司。”
“我知道，我已经通知那边实验室的人去沟通了，但是……”
黎肖也知道自己这样说实在是强人所难，他们自己的实验室出了问题，本就应该自己解决的，都怪他对自己的同门们太过信任，这才导致了现如今竟然没有办法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的权益，而只能按照那人的要求来做。
“但是什么，这是你们实验室的事情，我只是个投资人，你难不成希望我来解决这个问题吗？”
“但是那个师兄说他是你们家公司曾经开除过的员工，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地竟然又来到了我们的实验室。
所以这件事情他也是故意针对你的，而他现在的意思是让你亲自去见他，不然他就会按照我刚才说的那样做下去的。”
公开技术只会导致他们所有人的心血都白废，而这个人就像一个终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这样的隐患如果放任不管，那么他们最终都会得到反噬。
“我明白了，联系方式和住址发我手机，产品还是按照原计划如期上市，其他的我来解决。”
杨树从口袋里拽出一张纸和墨蓝的钢笔，笔盖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白纸和墙面融为一体。
“小黄去哪里了你知道吗？我打他电话没打通。”
杨树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剧场属实是周明没有想到的，对面人开口的时候他手里的剧本还没有放下，排练厅里所有的目光都在一瞬间聚焦到了门口。
而在场的几人对杨树的面孔都不太熟悉，更何况她如今帽子口罩一应俱全，因而只有周明一人清楚来人的身份。
美国的航班还有两个小时起飞，杨树给黄元贠打的电话和发的消息都如石沉大海，原本只是想提前跟他说一下免得他担心。
而原本能在电话里就能说清的事情却一直等到对面占线的消息，所以关心则乱还是让她忍不住登机前先来了趟剧场，总是要确认人没事才好，她还是对这种突然的失联怀有莫大的恐惧。
“黄元贠他——”
“小黄他飞香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白杨打断了周明的回话说道，他今天正好也是来找黄元贠谈工作的事，却不想找到了剧组，却得知他们编剧突然“跑路”的事情。
因而他原本正预备打道回府，却不想恰好要走的时候却在门口听到了杨树的声音，因而这会儿几个跨步便走到了人身边。
“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白杨转头向还在愣神的周明打了个手势，紧接着便推着杨树往门外走去，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场对话进行的太过顺利了。
“你这两天有事吗？”
杨树又坐回了那个她熟悉的座位，帽子被她放在了膝盖上方，车子发动的一瞬间，她开口问道。
“啊？”
油门被无意识地踩重，白杨愣了一下才赶忙又回答道，
“都可以请假，出什么事了？”
“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你把身份证号发我，我给你订一下机票。”
杨树的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滑动，不停弹出的消息窗口被她滑掉，订单支付完成不过几秒的时间。
“你知道小黄去香港干什么了吗？”
杨树将页面切换到了聊天窗口，一连串的文字在她的手指下浮现，绿色气泡的右边是一个女生的背影。
“应该是去找阿姨了吧，反正肯定是去公司了，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白杨正思索着一会儿究竟是把车停到机场还是找人来把它开走，嘴上却只是无意识地回答到。
“这样吗？那还是别打扰他了。”
杨树打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手机被她迅速按灭收进了口袋里，她的声音低的微不可查，而车子里的音乐声又太响了。
“车子停机场，时间紧，我们呆不了两天，需要的东西用我的或者买新的，钱我报销。”
杨树切换了界面以后，便一直不停地在手机上打字，这会儿又开始留心着航站楼的标志，幸好白杨的身份证一直搁在车上，否则他们还要改签。
“这些都听你的，那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呢？现在能说了吗？”
白杨下车以后几次想要去夺杨树手里的行李箱，都被她故意给躲了去，现如今他两手空空地跟着女孩往登机口走去，电量告罄的手机经不起再一轮的摧残，他们好像是在“逃亡”。
“不知道。”
杨树自己也不知道，事情目前的发展她不知道，那位师兄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前方的一切也都是未知的，连同她毫无缘由地拉着白杨陪她一起发疯，都是想不通的。
只是她不想一个人，又发现她好像总是一个人。
“杨树，如果当时没有回国，我会向你求婚的。”
巨大的轰鸣声是飞机起飞的余鸣，嘈杂的广播声像是陡然响起的刺耳警报，人群的交谈声化身蜂鸣，杨树的眼镜明明被她塞在了行李箱的最上面，可箱子太满了，不适合在机场打开，因为收不回去。
“可我是个不婚主义者，你知道的。”
“但是我们又要回去了不是吗？”
白杨这次顺利地接过了杨树的行李箱，走向了登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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