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你这人，一到吵架的时候就能想到我，平常怎么不见你约我出来喝酒啊。”
熟悉的酒馆，熟悉的座位，连着对面常温的柠檬水都熟悉的很，那想必，事情也就没有到了什么天崩地裂的程度。
“少说这种废话，明明是你前段时间全地球飞个不停，我想约你的时间都约不到好吧。”
要是可以点白水就好了，杨树承认，没有蜂蜜的柠檬水她真的一点都喝不下去，酸的都要苦了，比酒精还要让她厌烦。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那我们杨大小姐究竟是因为什么跟自己男朋友吵架了，你不是把他当个宝来看着的吗？
怎么？现在居然还舍得跟他生气了？”
符文今的工作室是搞娱乐杂志的，前段时间正好对接了一个艺人去到国外拍摄，工作结束以后她就给全组人放了一个短假，自己在国外玩了个美。
杨树期间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都因为时差的问题而久久没有人接通，总之，若不是时间赶的实在正好，想来今天她也是见不到这人的面的。
“你从哪学的这阴阳怪气的毛病，”
杨树被她气笑到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没生气，没吵架，就是单纯谈不拢，谈不拢明白吧？甲乙双方对合同款项意见不一致，准备手撕合同了。”
“那就是要分手了？”
“也许吧，早分晚分都一样，看我心情。”
在这场争执当中，要说最生气的那一定是白杨，而非是杨树，甚至对于她来说，在那些过于犀利的答话当中，她也只不过是因着懒得解释，不想服软才说的那么伤人而已。
但也都是真心话，不掺假的，也没有什么理智失控的口不择言，所以相应的，她也没有什么需要因为后悔而解释的。
“你这人真奇怪，说真的，谈不到的时候记挂，谈到了又天天算着想分手，你难不成还真准备把他当遥不可及的白月光供着，非要足够遥远才能有美好印象吗？”
“我觉得你这个形容很不错，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杨树伸出手指点了点，肯定了眼前人的说法。
“别了，你这说的感觉我好像给你洗脑了一样，别到时候那小子直接上门来找我要说法了，那我多冤得慌啊。”
符文今虽然喜欢喝酒，但是没有工作的时间里，她的作息一般都十分正常，而更何况，她最近刚回国还在倒时差，这会儿说着说着就有点困了。
“不会的，他又不知道你家住哪，怎么可能找的上去？”
杨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示意符文今放宽心，不必担心这些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好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要上班的？我们公司的地址现在都要被你的追求者们踩烂门槛了。”
符文今自然是又想起了上次被黄元贠那个小孩堵门的恐怖经历，这种杀千刀的事情，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那怎么办？我把我们公司移一层给你？”
杨树认真询问的表情让符文今觉得，似乎只要她今天一点头，明天那层写字楼里就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还是算了吧，她还没有可怜到要“寄人篱下”的程度。
“我求你饶了我吧，咱俩就别搁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瞎扯了，再这样闲聊下去，我估计到天明这话都说不完，杨大小姐，放我回去补补觉吧，熬夜加喝酒，我会猝死的谢谢。”
“完了，符文今，你嫌弃我了，你现在都不愿意听我说话了，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年是如何隔着时差彻夜长谈，你又是怎么坐了飞机——”
“停停停，打住打住，现在不是追忆往昔的时候，说正事，说正事。”
眼瞅着这人马上又要说的没边了，符文今想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早知道今天就不该接那个电话，要不然她现在早就能安安心心地躺到床上了，哪能这么惨的居然深更半夜扮演知心姐姐，都是造的孽啊，自己的朋友自己受着，她忍。
“从现在开始，我来说，我分析，你只用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听明白了吗？”
就不能听这姑娘自己解释，按照杨树这种发散性思维加嘴硬的毛病，他们俩估计说一晚上也说不明白这个问题。
“行吧，那你问吧。”
杨树撇了撇嘴，丝毫没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只是她总觉得这个对话熟悉的很，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这恋爱是不是你自己要谈的？”
“是。”
“白杨和黄元贠你还是选白杨是不是？”
“是。”
“你这次和他吵架是为了逼他分手吗？”
“不是。”
杨树无辜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可根本没有这样想过，全都是白杨自己瞎猜的，她可没有承认。
“那你还喜欢他吗？”
“……”
“喜欢。”
“这不就得了，你自己要谈的恋爱，现在又不想分手，那所有的吵架都默认成秀恩爱。
好了，现在事实非常清楚，大家都皆大欢喜了，你要是不想低头去跟他解释，明天我去找他说，现在收拾收拾回家睡觉吧。”
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的，既然都不想分手，那吵架的原因也不必那么深究，想法不同本来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容易出现的矛盾，到时候和好了以后解释清楚就行了，但那可就不是她操心的事情了。
符文今自认为自己是大功一件，神清气爽地就准备拎包离开座位，却不想那头座位上的人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半分都没有要挪地的意思。
“可是……”
“可是什么啊？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符文今带着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又坐回了原位，苦大仇深地问道。
“可是喜欢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你知道吗？要从来不失望，从来都坚定，实在太难了。
我做不到不怀疑，做不到不让自己提心吊胆，我很不安，很不舒服，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谈恋爱吧。”
杨树天生便容易感到不安，来自于幼年时过于单薄的亲情，少年时总被伤害的友情，以及她成年后这一塌糊涂的爱情。
这些人本应该得到圆满的情感联系，在她这里，却是没有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的。
童年时总是出差的父母，偌大的一间屋子里，常常只有她一个人从天黑等到天亮，就这样周而复始的一个人。
小朋友大多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的，所以有的时候父母只是离开了一两天，在她的概念里却是漫长的一星期或是一月。
等到上了学之后，周围的朋友们又都是表面和她友好相处，私下里却常常聚在一起说她的坏话，似乎成绩好也是她的原罪。
所以在很小的时候，杨树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无法真切地对他人感同身受，所以不真心的东西她宁愿不要。
所以即使杨树的身边一直看上去有很多的朋友，但每当换了一个环境之后，那群人便也会全部洗牌，她敏感却又狠心，为了这个坚固的安全的巢穴不惜放弃给予任何人走进她心里的机会。
符文今的留下是个意外，和白杨大差不差的原因，他们都是足够聪明的人，所以只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问该问的问题，保护着杨树那脆弱的自尊心，可是现如今，有人错了位，想要更进一步，便一头碰上了杨树坚硬的壳。
“他有介绍他的朋友给你认识吗？”
符文今没头没尾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但是等到杨树抬头看她的时候，又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有吧，但不太多，你知道的，他回国以后也就每天跑跑剧组，认识的无非都是你们圈子里那些人，我对他们没什么兴趣，当然，可以说是有点避之不及。”
杨树想，人这一生应当是越怕什么越会遇上什么，就如同她最不擅长和人交际却要整日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也如同她最害怕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但是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在里面挣扎的起起伏伏，总之，生活并没有变成让她觉得如意的样子。
“那你有介绍你的朋友给他认识吗？”
“如果你觉得你们俩的认识算的话？你知道的，我朋友本来就不多，算上在国外认识的，基本圈子都跟他重合了，其他的……应该没有吧。”
杨树的朋友不多是大家的共识，何况她的工作性质本来就不太容易能够交到知心朋友，再加上这人自娱自乐活的不亦乐乎，又是个油盐不进喜欢自己拿主意的性格，因而到了后来也就没人劝她了。
“这就对了，你前两天不还跟我说他要介绍他爸妈给你认识吗？你看人家这一天天把事情规划的那么好，说不准早就在心里头把往后数十年的事情都想好了。
然后你这边可倒好，说根本就不想往下走，天天等着分手呢，这搁谁身上谁不难受啊，但我这可不是帮他说话啊，”
符文今赶忙正色摆了摆手，收到杨树一个无奈的笑，这才继续解释下去，
“我想说的是，你的不安其实一直都来源于你自己，你总是做的太少，想的太多，总是觉得这个不能信任，那个走不长久，所以打从一开始就给人家判了死刑。
到了谈恋爱的时候是这样，从前交朋友也是这样，但是你看，咱们俩最开始的时候不是也互相看不顺眼吗？但是现在不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吗？
所以我说你啊，别总是畏手畏脚的，喜欢什么就说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享受过程明白吧？别老那么注重结果，人哪有那么多结果可以预见的啊。”
“但结果也很重要的不是吗？得不到想要的，那付出干什么？”
“哎哎哎，别跟我打辩论，这千古难题可不是咱们俩一两句能够说清楚的，更何况我说的是让你享受，具体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知道吧？”
符文今举起手掌做出了个打住的姿势，别过了头，作势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享受过程？”
杨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她从小到大的精英教育让她只学会了如何站的更高，更好的利用手上的资源达到自己的目的。
无论过程多么艰辛或者龌龊，总之唯结果论，所以渗透到生活当中，她也是同样的从不在乎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刻意忽略崩溃的情绪与逼迫自己，有时候也像是对自我的一种背叛，虽然她早已习惯。
“总之，这些东西都是日积月累去培养的，你自己回去慢慢想吧，想通了就好了。”
符文今身前的酒杯早就空了，这会儿正张着嘴不住地打着哈欠，杨树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都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了，他们居然坐在这里聊了这么久。
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于朋友的压榨，为了让她不至于失去这唯一的一个朋友，杨树终于决定放符文今回去好好补个觉，虽然是因为她自己也感觉到困得不行了。
“走吧，我开车送你。”
杨树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
“大小姐，说真的，这是我今晚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了。”
说完以后，两个人都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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