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教授？”
杨树收敛了表情，转过头来时，认出了眼前人正是方才在会上坐在王院长身边的刘博，她依稀记得他好像是计算机系的主任，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叫教授来的更好一些。
“思思，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妈妈在找你知不知道，”
眼见着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十分兴奋地冲向了面前的人，她手里高举着的是杨树方才帮她演算的公式，因而如今看来，这题应当就是刘教授自己出给她的，
“你怎么又把助听器摘掉了，这样爸爸妈妈喊你的时候怎么办，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刘博蹲下身子从女孩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副小小的耳蜗，而后十分熟练地将其带到了小孩的耳朵上，这才象征性地点了点女儿的鼻子，看着人露出一副吃瘪的表情来，这才伸手从女孩手中接过了那张白纸。
“爸爸不是说了，这个公式要自己推演吗，思思这回找了帮手，奖励就要打折扣了哦。”
刘博看着纸张上明显不属于小孩的娟秀的字迹，心里已然猜到了应当是面前的女孩写出的完整的过程，简洁的公式和清晰的思路均显示出了下笔之人卓越的数学思维，因而他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是对面前的女孩多了几分好奇。
“爸—爸，爸—，思思，思——”
小姑娘一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奖励也许就要得不到了，整个人立马便变得焦躁起来，胖乎乎的小手不住地扒拉着自家父亲的裤腿，而后又指了指自己，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不许耍赖哦，我们说好的，之后爸爸还会给你出别的题的好不好？现在快回去找妈妈吧，她找不到你都快要自责死了，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了。”
要是换做是杨树，也许面对小朋友这样“无理取闹”的撒泼打滚就会妥协了些。
但看起来面前这位父亲却是有自己的一套教育之道，即使面前的小孩的请求遭遇了拒绝，也只是恋恋不舍地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而后被轻轻地揉了几下头后，便十分听话地转头来到杨树身边开始收起东西来。
“刘教授……”
杨树面带尴尬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左右为难地在这父女二人身上来回瞟了几眼，而后便收到对面人一个轻轻的摇头。
“那思思先回去，爸爸还有一些事情要跟姐姐说，一会儿就回去找你好不好。”
“好。”
“我们思思真乖，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眼见着小姑娘亦步亦趋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拐角，刘博这才转过身来，朝着杨树歉意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杨总，我们思思给你添麻烦了。”
“啊，没事的，其实我也没帮她什么，我看了一下她推演的过程都是正确的，远超同龄人的水平，只是因为没有接触过这样极限值的公式，所以中间出了一点小差错，但是我相信就算没有我今天的帮忙，她也能够自己解决这个问题的。”
谈到数学的时候，杨树便又恢复了她日常生活中对于工作时十分认真的态度，但说来说去，也是希望方才那个失望的小姑娘不会因为她而错失自己原本的奖励，希望落空什么的，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哈哈哈哈哈，那杨总这是在给思思求情吗？”
“其实也可以算是。”
杨树尴尬地将手塞进了外套的兜里，整个人都站直了不少。
“没关系的，您不用担心，我们方才说的奖励只是思思她妈妈做的小蛋糕而已，她最近在换牙，医生让她少吃点甜的，所以我才会想出来了这么个办法，一道题解出来的时间少说也要几天，所以这样也能拉长这个周期。”
“哦哦，是这样啊，那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插手您家里的事情的。”
想来人家做父母的肯定比她这个外人要更加关心孩子，她怎么还能昏了头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太傻了。
“没关系的，思思她天生听力有障碍，学校里的环境不太适合她，所以我和她妈妈就在家里给她上课，但是也因为这样，她身边同龄的小孩不多，朋友也很少，所以我才会总带她到大学里来，希望她能多接触一些人，我想她一定很喜欢你，不然，这附近有这么多的学生，她却偏偏挑中了你来帮她解这道题。”
“荣幸之至，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招小孩子喜欢。”
杨树将被风吹起的头发别到了而后，笑着回答道。
“只是我没想到，杨总离开学校这么久，竟然还记得这些公式，你是数学专业毕业的吗？”
刘博往前走了几步，说话的语气像是个学生时代最常见的那种老教师，总让人不自觉地就想将一切对他和盘托出。
“不是的，我是学金融出身，从本科到硕士都是，如果硬要说的话，我高数那门课倒是考的不错。”
杨树无意炫耀自己的数学天分，或者说在她长大以后见过那么多的佼佼者之后，她已经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老师口中的天才了，数学于她来说不是什么用来炫耀的东西，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值得夸赞的。
“那你想过从事专业的学术研究吗？数学方面的，不瞒你说，我女儿虽然没有去学校上学，但是她在数学方面可是十分的有天赋，所以我们一直想着如果她长大以后也仍然喜欢数学的话，就送她接着去深造。
我看您方才写东西的时候，跟我女儿去解数学题的时候特别像，所以我猜，你们俩应该是一样的人。”
刘博其实很早就已经发现了她们二人的身影，于是便先给自己夫人那边去了个电话，这才静下心来观察起来。
他能够看出来，杨树那流畅的书写应当是对笔下的公式十分熟悉，一个已经进入社会多年的公司总裁怎么会对一个大学期间的公式这么了然于胸，那必定是十分喜爱数学的人，亦或者，在数学上十分拥有天分的人。
“您言重了，思思才是真的有天分，她还这么小就可以有那么敏捷的思维，往后肯定会比更多比她还要年长的人更加厉害，而能有你们这样全力支持她的父母，我相信之后她无论在什么领域都可以做出自己的一番成绩的。”
杨树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方才的那个小姑娘很有天分，在没有接受系统教育的前提下还能有那么完备的逻辑思维，她的父母在背后一定也下了不少的苦心。
而且虽然小姑娘听不到声音，但是性格看上去倒是活泼的很，想必身边的环境应当也是十分健康的，在这样的条件下长起来的孩子，杨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羡慕的很。
“那便谢谢杨总了，其实方才在开会的时候我就看到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所以刚才看到你帮思思解题，我才会想到你是不是想要改行？也许可以这样说。”
刘博笑了一声，恰好地缓和了这样有些突兀的询问，
“我虽然是计算系的，但是本科也是学数学的，现在做的也是模型优化相关的领域，所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帮你推荐几位教授，你可以一起接触接触他们的课题，毕竟你还年轻，如果真心喜欢数学的话，现在还不算晚。”
杨树没有讲话，甚至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自己是否表现得有些过于明显了些，怎么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那么她是不是真的需要改变了呢？
“如果我理解错了也没关系，就当是交个朋友，想必我们合作以后，之后见到杨总的机会是只多不少，欢迎您随时来我们学校参观。”
刘博半天得不到面前人的回应，还以为自己是会错了意，赶忙补上了几句，虽然他年纪再大一些就可以称得上是眼前年轻人的父辈了，但是到底人家还是他们学校合作公司的总裁，并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没事，我只是刚刚有些跑神，我还想问您一下，这个动作，”
杨树将两根手指交叠在一起，放到了嘴边，
“是什么意思啊？”
“秘密。”
“什么？”
“这个动作就是秘密的意思，是刚才思思教给您的是吧，她是不是让你对给她帮忙的事情保密？”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父母最了解孩子。”
杨树笑了笑，这才明白了方才小姑娘对于她“责怪”的眼神，虽然这事实并不是她有意说出来的，但也算是阴差阳错泄露了秘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您可以继续在校园里逛一逛，李总他们刚才往教学楼那个方向去了。”
刘博转身朝右边指了指，示意杨树看向那个尖尖的红色房顶，那里是学生上课的教学楼，也是计算机系的实验室。
“好的，麻烦您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他们。”
杨树点了点头，往后退了退。
“不麻烦，希望下回再见的时候，您能比现在看上去开心一点。”
也许是因为女儿的缺陷，刘博天然就比别人更擅长从人的面部表情里识别情绪，而对于杨树，这个与思思身上莫名其妙有些相似的女孩，他也免不了地多了些长辈的关照，所有的孩子都应该活的自由开心一点，这是这个世界应该给予他们的宽容。
“借您吉言。”
杨树的嘴巴抿了抿，放在口袋里手指，食指和中指再次交叠成了熟悉的模样，喜欢数学，也曾是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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