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就出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忙。”
杨树的办公室在整栋大楼的最顶层，从落地的窗子上可以俯瞰到整条北路来往的车子与行人。
川流不息的上海每天都有无数人在烈日在奔波或者在夜色中踌躇，她喜欢这样的场景，游离在人群之外又仿佛和他们相互错身。
她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又太怕孤独，所以这样的方式就正好，不近不远，谁也不会受伤。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的，你相信我杨树，我喜欢的人是你。”
白杨今天虽然醒的很早，但是起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也已经失去了温度。
他混沌着脑子打开手机想要抱怨杨树刚回来就往公司跑，实在是个不近人情的工作狂，然而软件上推送的头版却是若有所感一般率先吸引了他的注意。
若说看到自己的名字时还是一头雾水，那么紧接着长篇大论的控诉和那个熟悉的男人的身影则是令他在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一个彻底。
白杨急躁地将视频加速，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那人所爆料的内容，原本还觉得都是些无稽之谈，但等到视频最后出现自己和韩诗瑶的那张脸时，他才好像是被闷棍打了一般，顿时整个大脑都是空白一片。
反应过来以后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开车往杨树的公司里赶，临到楼下时，在等宋青来接时，更是有不少认出他来的员工在周围指着他窃窃私语。
可是这些他都已经顾不上了，他一心只想着要跟杨树解释清楚这件事情，要告诉她事实并不是她所看到的那样，他跟韩诗瑶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都可以解释的，只要杨树愿意听他说。
而现如今站到了办公室里，杨树只是神色如常地坐在办公桌后，他却又好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可是我现在觉得，爱与不爱，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就算杨树没有看到那个视频，公司的公关部门看到自家总裁的大名挂在社交媒体的总榜上时也自然要来询问她的意见。
但说实话在看到视频最后的时候，杨树整个人的心肺都像是被揪了住，在肚子里搅成一团，手指都僵硬在了一起，屈伸几下都是抖个不停。
而看着那些平白无故地对自己辱骂的评论，她甚至觉得这像是某一种难以解释的自虐行为。
自称熟悉的知情者在她身上打上了小三和插足者的标签，而后铺天盖地的都是些阴阳怪气的发言，她动了动手指忍不住想要反击回去，却被身边的员工出言提醒。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脆弱又冲动，杨树在此刻甚至突然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被白杨女朋友当面内涵的场景，那时的她是怎么做的呢。
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从那个女孩身边擦身而过，而后又和白杨断了联系，深夜回想时又觉得自己罪有应得，所以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爱人有错吗？也许爱一个被太多人爱着的人就是有错的，所以即使现在位置调转，她也生不出几分对韩诗瑶的恨来，从头到尾她们所有人都没有错，错的只有眼前这个人，只是她明白的实在太晚。
“公关部那边会配合你们剧组发声明的，无论你们说什么都行，往我身上泼脏水也可以，反正我不是公众人物，事情热度过去了也就算了，而且我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国了，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没关系。”
杨树不再注视着对面人的眼睛，似乎已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她叹了一口气想要喊宋青进来送客，却猛地被上前的白杨抓住了手腕。
“你为什么又要走！你根本就没和我商量不是吗！杨树，你总是这样不辞而别有意思吗！我受够你这个总是一意孤行的态度了！”
“我才真的是受够了！我受够了你这些莫名其妙的宽容和滥情！这里不是美国也不是你的北京，你愿意搞暧昧就滚回你的剧院去，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说过，我不能容忍第三者，也不能容忍出轨，你跟那个女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定要我讲的清清楚楚吗？
喜欢你的同事？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接吻？你要跟我解释这些吗？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一刻是觉得自己喜欢她吗？你不想和她上床吗？或者说你们根本就已经上了。
你让我觉得恶心你知道吗？我早该知道的，在美国的时候你不就是不要脸的当了别人的小三还美滋滋地上位了吗？你有过一点点的道德吗？
我早该知道你本性难移才对，是我天真，是我傻，是我假装自己已经把这件事忘掉了，您一个有钱有权的富二代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值得你在乎是吧？什么东西都提不起你的兴趣是吧，就非要越过道德才能让你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是吧？
那好，我给你这个机会，我们分手，分手！从此以后你爱干嘛爱干嘛，爱喜欢谁喜欢谁，都跟我没关系了，你不用再跟我解释我也不想听了，我这么多年听的够多了，你就当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别再来祸害我了。”
杨树这段歇斯底里的喊话像是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都吼了出来，她喊得眼眶通红，声音打颤，甩开白杨后撑在桌子上的手臂都被气的发颤，整个人似乎要栽倒一般站不稳，却固执地又往后退了一步，靠住了身后冰冷的墙壁，她从来都不信任人，根本没有谁能改变她。
“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吗？没有道德感，也没有真心，来者不拒的一个草包富二代？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是，我不相信你的真心，我们俩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一清二楚，所以我也没准备和你继续走下去，我一早就打算好了出国的事情，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的，只不过是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杨树低垂着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白杨上前一步，她便往墙角更靠近一步，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不尴不尬的距离，难以看清对方的神情，又不至于听不清对方哽咽的声音。
“那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新西兰的绵羊和杨树，还有那些——”
“如果我知道我的车停在你家楼下的那个早上，你刚从别人的床上醒来，就不会有之后的这些事情了。
这是你骗来的，都是不算数的。”
杨树背在背后的手指被她掐的泛白，圆润的指甲不会留下鲜红的伤口，所以经年累月的伤疤也不会出现，痛也痛的隐秘，转瞬就会消失。
“那是个意外，她被那个投资人缠上了，我只是收留她几天——”
“收留人收留到床上去了是吗？”
“那天我喝醉了。”
“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你的酒量很好，而且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劲，你没有推开不是吗？”
对面人的沉默让杨树的反问显得像是个笑话，她能期待他解释出来什么呢？
或者说人家屈尊纡贵肯来跟她解释已经是够给她杨树面子了，她还能要求这人说出来些什么呢。
她难道不比其他人更了解白杨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道德感低下这话对于他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杨树忍不住地低头笑出声来，眼睛却是空洞且无神的，
“□□像是在作弊你明白吗？”
抛却一切沟通的情人，以最本质的**来刺激多巴胺的释放达到短暂的快感，通过那短暂的相契认定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而忽略了那些来源于本质中人性的闪亮。
忽略爱，忽略恨，忽略对方一切的故事，这是通往爱的途径吗？
不，它是被人错以为的爱的捷径。
“白杨，你知道吗？有一些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本性的，无论是好是坏，所以我不怪你，你处事的方式是已经形成的，这也许跟你的家庭有关，跟你的童年有关，甚至跟你从小到大认识的朋友有关。
我改变不了你，也改变不了我自己，我们不合适，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我也不会否认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也从中得到了很多的快乐，甚至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秒我也会好奇我们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但没关系，我们俩不适合做情侣，但我也不适合结婚，所以都没关系的，都无所谓的，白杨，你现在跟我解释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就算我相信你又能如何，就算你们俩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又能如何，我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对你失望的，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想明白我妥协不了，想明白我忍受不了你这偶尔的无心之举，而你不是爱我，你只是不想失去我。”
“不是这样的，杨树，我不是为了留住你才这样做的，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会为了挽留什么而口是心非的人，我是真的爱你，喜欢，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否定我……”
杨树很少见到白杨落泪，或者说她很难想象他这样无情无觉的人究竟会为谁流泪，在舞台上的角色不算，都是些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
所以认真算起来，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看见白杨在她面前掉眼泪，面前的人哭起来也好看，精致地像是应该放在橱窗里被人小心对待，而不是像此刻这样，狼狈地连抓着她的手臂都在颤抖，他是个漂亮小孩，造物主天生就不愿让他受苦。
“你所理解的爱是什么呢？”
杨树终于从墙角挪动了步子，似乎是呢喃着，对着对面人开口道，
“在我看来爱是很奇妙的东西，我爱你，这句话的重点不在爱，在你，可也偏得是爱上了，这个人才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缺一不可。
这样的爱会让我责怪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阻止我当年出国的选择，这爱会让我后悔为什么你童年时我没有早早出现陪伴在你身边，爱是索求，爱是亏欠，爱是要求，这才是爱，可我们谁也给不了谁。
而我难过的，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曾经向我许诺过，却又食了言，世界上这样无疾而终的事情很多，我只是未曾想过，你和我，竟也都和他们一样。
所以就让一切都停在那年不好吗？我永远觉得那年站在台上的那个你，第一次向我微笑的你，都是那样无法被偏见扭曲的样子，就让他停留在记忆里吧，我们回不去了，你也回不去了。”
杨树再抬头时，满脸都是狼狈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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