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点沈园醒来,空调好像坏了,空气里充满着燥热因子,连枕头和床单都被焐得发烫。
出租屋的空调就是这样,被上任房主淘汰下来,然后被一个又一个租户接手,越来越旧,越来越黄,时不时卡壳儿。
沈园搬了个凳子上去重启了几下电源,没什么作用。
那老古董像死了一样,没有丝毫起色。
无奈,她只好重新躺回床上,扒出了大学时期宿舍用的小电风扇。
和空调相比,这小玩意的作用不大,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但她目前只能这样。
忍吧忍吧…
心静自然凉。
屋子外,四邻的空调外机轰隆隆的。噪音大到四周的墙壁都在震动。
沈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换了好几个姿势。
还是睡不着。
须臾,阴暗的屋子内亮起一点蓝光。
沈园打开手机。
信息时代里,人在无聊时的下意识动作基本上都是翻手机。
语音箱里弹出几条留言。
是陆春芳发过来的,留言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沈园那会还在睡觉,把手机调了飞行模式。
燥热的空气让她看到这些信息就心烦。
她故意把这些信息放到一边,去微博浏览新闻转移注意力。
这几年的新闻全是一些吸引人的标题,杂七杂八的事件,乱七八糟的信息。
沈园看完,心情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心烦意乱了。在这般情景下,她索性打开了陆春芳的留言。
【园园,十一放假吗?】
陆春芳的声音从声筒那头传出来。
她的声音还是和早些年一样甜美,如果不看本人的话还以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阿姨。
【如果不忙的话,还是回家吧,听话。】
听到后俩字,沈园直接把手机扔到一边,嗓子里像撒了一袋干巴糖,又齁又腻,很不舒服。
大抵是中午吃的外卖不够干净,她现在有点生理性反胃。
扔的时候她没按关机键,语音箱里的信息没有停,持续往下播放。
【妈很想你,你爸也是。】
【还有,
【你爸病重了,回来看看吧。你从高中毕业就再没回来过了。再不回来恐怕见不上你爸最后一眼了。你毕竟是我们的亲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一听到爸这个字眼。
沈园有点应激。
啊!
她几乎要尖叫出来!
已经张大了嘴巴,去又怕惊扰同住的舍友,只能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耳畔,陆春芳的声音好像是在某个极其空旷的房间里播放。
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掉下来的一块肉…
一块肉…
飘荡的声音在她耳畔来回萦绕。
沈园捂着耳朵像听到了诅咒!
你是一块肉…
你只是我的一块肉…
没有我,就没有你…
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
是我让你来到这个世上…
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如果你想摆脱我,就把我给你的东西统统还给我!
……
-
“你、你在干什么?!”
黑暗的世界中突然挤进一道陌生的声音。
沈园睁开眼,手中的枕头不知道何时换成了一把菜刀。
锋利的刀刃边缘就在她手腕附近。
舍友站在门口,目光从困倦转化为惊讶,惊讶中甚至带了些恐惧。
“你、你大半夜拿菜刀干什么!”
“我……”
沈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上一秒明明在床上躺!
就在她准备找借口的片刻,锋利的刀刃边缘接触到皮肤。
先是一阵痒,再是没有感觉。
奇怪,竟然不疼。
沈园扬起手腕,歪着脑袋研究。
那一会儿她甚至没有什么心情去跟舍友对话了。
她看到血珠子像一颗颗红色精灵般从那道缝隙里争先恐后地挤出来,然后顺着皮肤往下流,像一条蜿蜒的小溪。
不到一分钟,她听到舍友拨通了谁的电话,并向对方详细报了一下他们的住址。
然后,她听到对方说,“快快快!这里有人自。杀!”
自/杀?
不不不!
她怎么会自/杀呢!
她这么贪生怕死。
“不是!我没有。是我不小心划到了。”她解释说。
也是在这一刻,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伤口处好像长了一颗心脏,有节奏地搏动着,疼痛的信号终于传到她的大脑皮层。
但她的解释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十分苍白。
她能感受到,舍友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对方的声音有同情、有害怕、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冷漠,“你不要再继续了,也不要有别的疯狂想法,我已经打了120,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沈园拿着菜刀,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那晚是怎样结束的。
只知道门口冲进来几个人把她拉上了救护车,她浑浑噩噩到了医院,医生说她伤口浅没大碍,嘱咐她以后不要做傻事了。
她的伤口被缠了一层纱布。
第二天,沈园把纱布取了下来,贴了两个肉.色创可贴,又在创可贴外边带了两个个亮晶晶的电话绳发圈。
这些东西的防护效果没有纱布好。
她敲键盘时,会感觉到疼。
疼也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
医生说得没错。
她真的在做一件傻事。
她正是为了远离痛苦才选择远离陆春芳的。
为什么现在却在自找苦吃。
-
陈上第二天早上照例去接沈园。
没接到。
他到沈园的出租屋下去看,迎面看到一辆货拉拉开过来。
司机停下车问他:“兄弟,南巷西路480弄33号甲在这边么?”
“是这儿。”
陈上回答。
他只熟悉着一栋楼,因为沈园就住在这里。
司机停下车,车子上下来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青年男子,男子的脸比司机稍白一些头发也更多。
但是力气看着,明显不如一身黑色腱子肉的司机。
“爸!”青年男子的脸上的表情不太好,有些抱怨。
“以后这种老破小的搬家活儿就别接了行么!除非有电梯。”
“都7层了还不装电梯,要累死人咯!”
司机嘿嘿一笑,一脸朴实。
“在5楼,不算高。”
“5楼?”
“是503。”
陈上忙问。
青年男子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从车上拿出来一盘七八米长的扁尼龙绳。
转身又向他爹抱怨:“5楼还不高!”
司机麻利地将尼龙绳搭肩膀上,回头看向他儿子:“谁让你考个一年学费两三万的学校。”
青年低下头,不再说话,默默跟他爹上了楼。
陈上也跟了上去。
司机父子在楼道间又闲聊起了其他事情。
好像画外音,陈上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要搬家?!她就这么不想见他!
司机父子到门口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
里边有两个女孩正在收拾东西。
陈上在门口扫了一眼,那两个女孩中没有沈园。
女孩们见司机进来,便开始跟对方交流,然后司机用一根编绳背了七八个大纸箱,他儿子在后边扶着。
两人摇摇晃晃地从窄小地楼梯间下去。
然后女孩们又看向陈上:“你也是来搬东西的?”
“不是,我是你们其中一个舍友的朋友。”
503是两室一厅,里边住了三个女生。
其中有两个女孩相互认识,她们合租一间主卧,沈园单租一间次卧,厕所和厨房公用。
二人一下子就明白了,陈上是沈园的朋友。
两人掩着耳朵,小声讨论了几句,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点的女生看向陈上:“你是沈园的男朋友?”
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陈上想了一秒便道:“是的。今天来接她上班,人没在,她去哪了。”
“在医院吧。”女孩回答,然后又小声说:“你们之间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陈上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事儿,从来都藏得好好的。
“发生什么事了?”陈上问。
接下来,他听到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她要自.杀!!”
陈上的心口似被重锤猛擂了两下。
一瞬间卸了力气,如果不是在外人面前要强撑着,他几乎要站不住。
她怎么会突然这样……
是因为老师结婚?
还是因为……因为她妈……
沈园的事情,他比别人知道的多,自然也了解得多。
思绪拉着陈上望向窗外,天上不知何时堆叠了一层厚重的乌云。
-
下午七点,他去接沈园下班。
她在公司加班了一个半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
夜晚的天空是最蓝的,蓝到发黑。
沈园背着她的帆布包,没事人似的从公司出来,和她并行的是之前给她买咖啡的秦照。
陈上没工夫管秦照。
她的目光落在了沈园的手腕处,那带了一个亮晶晶的电话圈发绳。
都这样了,她还在坚持上班。
他要怎么形容她呢,说她坚强,她却伤害自己,说她软弱,她的生命力却又这么顽强,把伤口藏得这么好,和别人有说有笑……
头顶的路灯貌似短路了,灯带一直卡着闪,他眼里的光明明暗暗。
思考片刻,他走上前,再也顾不得往日的体面与克制。
-
“明天,技术那边再优化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
沈园对秦照说。
两人在讨论刚刚加班加点的项目。
下一秒她觉得左肩一轻,背包被人拿走了。
她回头,陈上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她的手。
一丝讶异从秦照眼神中划过。
他看向陈上:“你是。”
“我是她男朋友。”
沈园愣在那。
压抑地工作了一天,她整个思维都是缓慢的。
指缝中似乎穿过一层薄薄的电流,温暖舒适。
他的手指从她指缝中穿过,紧紧扣住了她。
他今天的气场格外沉稳,尤其是对着秦照,“我来接我女朋友下班。”
沈园应该解释的。
按她的性格一定要解释的。
她没有。
就这么任由对方拉着,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子里也没开灯。
下车,他还是拉着她的手。
她没拒绝,只是一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一路上楼。
沈园开门。
陈上就在她身后,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
开门、
关门、
开灯、
关灯、
他掐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抵在门上。
“很累吧。”他说。
“嗯。”她回答。
“我帮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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