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彩衣暗夜杀人仙

四年前,弘德二十六年四月,杭州,彩衣庄。

“早闻杭州彩衣庄的绸缎天下一绝,如今我要上京拜见母亲大人,恰好路过此地,便给她挑一匹奉上……你觉得如何?”

车轿中的人白衣玉襟,绛红色披风拥在肩头,墨发朱唇,眉眼清绝秀丽,音色很冷,平添贵气。

竹云侍奉在侧,听罢,觉得可,然而又有所顾虑:

“小侯爷,我们数日在西湖奏乐赏舞,明煊公主已经怒不可遏,一匹绸缎就能让您母上大人消气吗……”

常拥宸丝毫不在意:

“一匹缎子,聊胜于无。而且太子过些时候就要成婚,公主让我一同把冠礼办了,杭州美景果真名不虚传,京城那边麻烦,我真不想回去。”

竹云无语片刻,而后掀帘对车夫吩咐:“侯爷有令,去彩衣庄,要快些。”

“好嘞!”

夜色正浓,车夫鞭打着前边马儿,当即加快赶路。

行车约一炷香后,彩衣庄就坐落前方山坳下。这庄子里五颜六色的花缎彩绸挨家挨户晾晒,在黑夜里飘扬,在暗月中游曳,除了像极磷火的幽蓝色,还有一些炭盆在街边烧。

进入有点儿诡异安静的彩衣庄,一股烧灼的味道随风溢入车帘,常拥宸味觉敏感,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沿途,隔三岔五的人家门口在烧纸钱,冥币与白纸铜钱纷纷扬扬,邪祟一般,悄悄吹入马车。

常拥宸拣起落在他黑发上的冥币,轻轻蹙起眉头。

恰在此时,车夫在前边说:

“小侯爷,这彩衣庄最近可不太平啊……您在杭州数日,就没听说彩衣杀人事件?”

马车猛然被车夫撂下,马匹受惊后往村庄深处疾驰而去。

“怎么回事!侯爷——”

因着惯性,马车蓦地往后仰倒,竹云心惊胆战,抓上常拥宸冰冷的手。

“前边有个黑黢黢的大坑!”

“竹云,快跳车!”

掀开车帘,俩人都有些功夫傍身,然而被狂躁的马带着,坑又深广,蓦然跳出,衣摆下只剩黑沉可怖的一片。

千钧一发之际,又一匹快马踏碎满地月光,疾风暗影穿过疏林浅溪,朝着彩衣庄乱葬岗而来。

“嘶——”

黑马在夜色中一跃,稳稳接住了竹云。马上青年飞身乘风而去,拽一把侯爷的手,一旋身将人护在怀中脱离险境。

常拥宸甚至来不及虚惊,但见月下黑衣刺客持刀而来,目标明确,朝着他这一抹红衣而来。

——利剑出鞘,沈笑空眉头低敛,携着常拥宸冲出乱葬岗的包围圈。

刺客大概十五人,个个身怀绝技,敢于赴死,刀光剑影间,沈常那边就占了下风。

再不出手等同坐以待毙,常拥宸与沈笑空分开,夺来死士一把剑,及时截住了背后偷袭之人。

彩衣庄晾布匹的架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暗杀斩断,一段段布匹眼花缭乱,瞬间杂乱无章地在拥挤的空地飘荡。

寡不敌众,蒙面刺客剩下五个,在乱七八糟的彩绸缎间,将二人包围。

“怎么办?”常拥宸不识得旁边人,然而生死攸关,也不管什么了。

沈笑空沉默,夜色静谧,而地表隐隐传来脚步声。

于是他猛地拉着人后退,扬声:

“救兵来了。”

刺客被引去注意力,沈笑空和常拥宸转身往彩绸间去。

——步步逃,抬脚便会被乱纱繁锦碍着,木架轰然倒塌,没想到已经临近彩衣庄的工坊。

蓦然前边空了,常拥宸隔着纱脚绊到晾架,直接栽倒下去。

沈笑空身上绕的缎子还缠在常拥宸腰间,连理枝一样接着摔。

“呃……!”

他自己摔地上就算了,又来个八尺男儿,被彩纱勒得死死的紧接着压在身上,险些断气。

乱纱随之垂下,瞬间血红涌上脸,常拥宸冷白的肤色很快又占据上风。他刚抽出一只手来扳开青年的肩,后者撑起胳膊,血腥味当即充斥在狭隘的方寸间。

“失敬。”

原来,常拥宸的玉石发簪扎入了对方手中,鲜血直流。

“……你的簪子。”沈笑空倒抽凉气,将东西缓缓递过去。

呼吸相近,常拥宸跪在对方跟前,又将手绕到彼此身后去扯开一层层彩纱。沈笑空嗅到对方发间襟边,有浅薄的冷香味道。

“不要了。”常拥宸扯在对方肩上的手顿了下,后知后觉地望向那道视线。

抬眸。

视线相碰。

沈笑空目光微敛。

……小侯爷名不虚传,确实美极,听闻性格嚣张,但模样矜持又贵气。

他低眉,站起身,拍去袖间不存在的灰尘,又默默将发簪收好,退步到一旁。

“……你,”常拥宸疑惑了下,收起最后一道彩缎,扫视这人,虽然对方长相弱柳扶风的,没想到功夫傍身,“叫什么名字?”

沈笑空被点,刚要回答,然而后边追上人来:

“沈探花!”

“——小侯爷,您也在!”

竹云和上边下来的护卫终于找到二人,齐齐行礼,又抓回了半路逃跑的车夫,扣押在脚下。

“刺客咬舌自尽,车夫还算诚实,承认了故意埋伏。”

“想必又是那些个看不惯公主府的人,罢了,多了去了,懒得计较,全部丢到大牢里去,”常拥宸也没心情给他娘挑绸缎,想起来一茬,转而靠近车夫,用脚尖抬起男子的脸,问,“你前些时候说的彩衣杀人事件是?”

沈笑空不知何时来到了那深坑边上,点了一把火,冷静的声音传来:

“这坑里似乎全是戴着凤冠的新娘。她们的红嫁衣被剥去,只剩了白色内衫。”

常拥宸从后走来,站在坑边,依稀能见到白衣成片。沈笑空似乎身体不太好,偏过头去咳嗽好一阵子。

常拥宸斜觑一眼,没管,只道:

“说来也奇怪,这彩衣庄什么颜色都有,唯独没有大红色纱缎。”

一群人马早就惊动了庄上居民,确认是朝廷来的而不是杀人的强盗,才有人畏畏缩缩地上前来。

妇人扑腾一下跪在地上,道:“官爷、官爷一定要替我们彩衣庄做主啊!”

“一月前,邻近之地的新娘们在我们彩衣庄订做嫁衣,然而接连不断地被杀害,隔几天就会被投到这个干涸的坑里,她们家人都以为是失踪了,满大街地寻人……”

常拥宸事不关己:“那就把尸体还给新娘们的家人啊。”

“我们彩衣庄若是将尸体交出去,但无法证明清白,盲目地喊人来认领,那只怕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方才挨着小侯爷,小侯爷身上的冷香驱散一些别的气味,而这时沈笑空咳嗽完,凛了神,才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香。

“你们这布料染的香气如此浓郁……难道为了遮掩尸臭?”

“是的,我们在白日牵了一道又一道布匹纱缎……然而,次日清晨干活,就会发现香味最浓的红色被偷了去。心里害怕,也有人尝试去报官,可官府遥远,一直没等来消息。我们现在已经停产半月了。”

常拥宸:“报官?报官挺好,即使把彩衣杀人案结了,你们彩衣庄之后恐怕也没什么前途了。”

竹云听着他家侯爷的话,心里无奈,奈何这人嘴就这样薄情冷毒。

“彩衣庄这些年的贡献都被看在眼里,出这种事情还是找大理寺吧,留一半人手在这里看着。待侯爷回京,自然会禀报给皇上。”

沈笑空在一旁及时宽慰。而后,牵来黑骏马,一身月白翻衣而上。他就这样坐在马上,眉目含笑,道:

“京城路遥,就让我来护送侯爷上京吧。”

——这就是他们相遇的开端。

……

弹指间到了春末,一月后,五月半。京城。

老皇帝大病一场,聚僧作法祭天祈福。

“相传先祖陛下还是一介草莽时,蹑足行伍,梦九天神女,下凡着凤冠霞帔,为其指出一条乱世明路。感天人之召,先祖崛起阡陌之中,成功开创大景朝。”

戏台子上还在演绎百年前的起义传说,因着祈福仪式,宝塔街热闹非凡。

“新朝立,前朝大师绝笔奉到先祖手中,竟正是梦中神女所着嫁纱……”

洛阳来的法师吟诵梵音阵阵,徘徊在琉璃祭天宝塔间,伴着时而奔雷一般的撞钟声,宝殿内阴沉诡怖被驱散少许。

一件镶金缀玉、诡丽华魅的大红喜服悬在宝塔殿内,接受着满座僧伽的跪拜与唱诵。

“竹云,前些日子我们在彩衣庄遇见的那位沈探花,他是不是今日办完事?”常拥宸在街上游赏逛着,忽然想起一茬。

宝塔外,明月当空,百姓围在热闹的大街,恰逢西南翠蹊谷的药师来京城卖香,整条宝塔街上月色正浓,清苦微甘的药草香四溢。

竹云被热闹迷眼,末了半晌才回答:“沈探花忠情厚谊,刚送小侯爷上京,又要回杭州宴请乡邻百姓,感谢少时教书先生的栽培。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吧。”

常拥宸没有阴阳怪气,他说话总一副刻薄德行:“沈父为我朝鞠躬尽瘁,方辞去丞相之位乞骸骨,然长子今年又功名高中,皇帝自然对他青眼有加。这家人果真是鸿运当头……”

“那小侯爷怎么突然想起沈探花来了?”

不待回答,百姓的热闹议论纷涌入耳。

“——宝塔街的夜市繁华,多半依托这座琉璃祭天塔。而塔中多年来,供奉着我们大景开国之宝,所以我们宝塔街的百姓,就是最受福泽庇佑的百姓呀!”

民众张灯结彩,在皇城脚下唱颂皇恩。

“对对,虽然沈老丞相辞官养老,但他家公子今岁中了探花,从杭州到京都任职,听说买了座宅邸于宝塔街,准备跟我们做邻居呢!”

“沈老丞相现就搬去了新宅里,其家眷应该都在操办府中事宜,咱们大家伙要不要去跟老丞相问候问候呢?”

“人家认识你吗,你就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常拥宸听闻,眼神示意竹云,率先一步朝沈府走。

原来那日,沈笑空送他上京,分别时落下一枚青玉佩。之后常拥宸仔细一瞧,却见玉佩精雕细琢,镌刻着譬如“天赐良缘”这样的字,总觉得不妥,怕别是沈探花从家乡带来的定情信物,所以一定要还回去。

然而太子的典礼他没来,自己的加冠礼更是错过了,一时半会儿没找到机会。

2025[彩虹屁]新年快乐~超绝开坑速度[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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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彩衣暗夜杀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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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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