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气降温了，风吹得树叶哗啦作响。本来一醒来时天空还是晴朗的，但是到了七点，天边就涌来大片大片的阴云，雾气弥漫。
林糖心起床后，林俊城板着脸在餐桌前吃早餐。
“你怎么起那么早？”林糖心随意地问，“心情不好？”
林俊城朝阳台努了努嘴。
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果然看到巫玲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叠稿子，正低头念：
“今天清晨全国多地出现了大范围的雾霾天气，尤其是岭南天河区，能见度普遍在五百米以下……”
林糖心仔细听着，渐渐听得出神。巫玲的声音清亮柔和，带着一种播音员特有的节奏感。
“她在为了她实习的地方在练播音稿。”林俊城皱着眉，“而且，她还打算放弃她塔罗师的职业，不再做B站视频了。她明明那么喜欢的！就为了家长们一些无聊的看法，她就非得去这个实习单位。”
“她要是做了决定，你就由她去吧。”林糖心耸肩，“都是成年人，巫玲会为自己负责的。你身为男朋友，应该支持她。”
“行行行，身为男朋友，我就是没有话语权的！”林俊城不耐烦地嚷，“她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
林糖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不是这样的……”
林俊城一脸挫败：“姐，你还是不要介入我们之间的事了。不是她让步，就是我让步。”
林糖心拍拍他的肩膀：“我毕竟是你堂姐，我希望你好好的嘛。”
林俊城挥了挥手：“我也希望你和夏医生好。”
说到夏医生，是不是要到和他一起上班的时间了？林糖心感到雀跃。她到了浴室，绑了麻花辫，在上面系了个白色的丝带。
“这看起来怎么样？”林糖心问林俊城和走进来的巫玲。
“丝带很好看！刚好配你的白大褂！”巫玲连忙说。林俊城开玩笑：“行啊，有了男朋友都会打扮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夏广白发微信过来。
干炒牛河：糖心，我有个朋友手受伤了一早过来拍片。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一早过去看看，没办法陪你一起上班了，真的很抱歉。
林糖心一阵失望，但她还是善解人意地回复道：
少冰加糖：没关系。你朋友手受伤了？你赶快多陪陪你朋友。
干炒牛河：谢谢你，我再补偿你。
发完微信抬起头来，才发现林俊城坏笑地盯着她：“你怎么啦？被男朋友放鸽子啦？看你这一脸失望的。”
林糖心随手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扔过去。
***
半个小时后，精神科住院部。
雾气依旧笼罩着城市，灰蒙蒙的天色压在每个人心头。
被夏广白放鸽子并没有让林糖心情绪低落，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去精神科查房，感到紧张和期待。查房以后，林糖心还打算去看佟小蕊和秦烨。
临床心理科和精神科，从来是两个合作最紧密的工作科室。
今早八点，是住院医师和实习医师的查房时间。住院部里人声鼎沸，挤满了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们，就像当时在肿瘤科里见到的那样。
纪雪和柳萌这些高级别的医生站在办公室最里面，还有刘子皓、陈慕飞等等熟面孔。他们显然都知道了她要来。
“柳医生，糖心第一次来我们这查房，可以麻烦你带带她吗？”纪雪一见到林糖心就笑笑，又对柳萌吩咐道。
从人群中挤过来，柳萌说：“林老师，哎，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说话！”她圆圆的脸上满是亲切的笑意。
林糖心也报以微笑：“我也是。柳医生，一直没机会过来和你们多相处。”
柳萌给她递医生用的纸板：“你们最近很忙吧！所有科室，有点心理问题的，就要找你们。不过，哪个病人没有心理问题啊！还是咱们精神科最需要你们支援。”
林糖心被柳萌的直率逗笑了：“我也这么想。”
确实是，这段时间谭立桐和林糖心一直在各科会诊，比如消化内科的佟小蕊、肿瘤科的秦烨，还有各式各样外科的病人。因为其他科室的病人比较严重，在会诊名单上优先级排得比较高。
这时，另一个女医生也从人群中挤过来，来到林糖心和柳萌身边。
林糖心认得她，她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博士生。人看起来挺憨厚的。
卢韵姿友好地说：“林老师好。还记得我吗？我是从神经内科转过来的。”
林糖心点头微笑：“当然记得，你是卢医生。”
三个女生都握手。能够和精神科的女医生们说上话就好了，林糖心松了口气。
柳萌笑道：“我和卢医生之前聊天的时候说起过你，说你很专业。那以后我们查房时一起学习，别理那些没礼貌的男的。”柳萌朝刘子皓翻个白眼。
“悄悄说一句，我一开始从神经内科过来时也很不适应。”卢韵姿也小声说。
林糖心没有想到竟然在自己感觉最复杂的精神科也会有这暖心的一幕，心里一下子特别感激，也安定不少。
“你们和甜心小姐一见如故啊？”刘子皓打趣，但柳萌直接道，“别吵，我们在说正事呢。”
很快查房就开始了，跟着万海强和纪雪，一大堆人马往病人病床前扎堆，年轻的医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原本就不宽敞的病房此刻显得更拥挤不堪了。
这时候几人都走到一张病床前。有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在翻着书页，不停地翻着，可是翻到了某一页，又从头开始翻。
那么多大学生都在附近，女孩子好像没听到似的，还在翻她的书页。
“这个患者是16岁的高中生，”万海强先开口介绍，语气中带着一贯的权威感，“主诉是情绪波动剧烈，伴有长期失眠，三周前因自残入院，入院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目前正在接受药物治疗。你们谁能告诉我，她现在的这种行为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一个实习医生迟疑着举手，“万主任，这可能是强迫症共病。”
“嗯。”万海强点点头，又看向另一个学生，“你怎么看？”
另一个人答道：“双相情感障碍本身也可能引发强迫行为。尤其在躁狂期患者，有时会出现这种重复性动作。”
万海强微微皱眉，显然对这些回答并不满意。他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林糖心，“林医生，你是临床心理科的，又有英国心理学的背景，你怎么看？”
林糖心往前走了一步，镇定地开口：“患者的表现确实可能是强迫症共病，但需要更全面地考虑。首先，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特别是在接受碳酸锂或其他情绪稳定剂治疗时，可能会出现药物相关的强迫行为，这需要结合服药记录确认。其次，也要评估外部是否存在触发因素，比如家庭冲突或学业压力，这可能诱发强迫性重复动作。”
所有人都安静了，听着林糖心说。柳萌和卢韵姿也看着她，露出佩服的神情。
林糖心说完一大段话，看着旁边的医学生们鸦雀无声。
纪雪点点头：“糖心说得没错。患者昨天刚调整了药物，增加了碳酸锂，这可能是触发因素之一。另外，我们之前评估过她的家庭环境，她的母亲对她学业要求很高，近期学校的模考成绩不理想，确实存在心理刺激的可能。”
万海强脸上有点挂不住，一大堆自己带的医学生，居然比不上林糖心一个从英国回来的心理医生靠谱。而且，林糖心也算是纪雪的人……
万海强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实习医生，严厉道：“你们听到了吗？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分析过程。不要只盯着单一的症状，要学会联系病史、药物反应和心理社会因素。”
几个实习医生低声议论：“原来碳酸锂还会引起这种行为……”
“她的分析好详细，果然是英国回来的心理医生……”
站在一旁的柳萌露出笑容，小声说道：“你好厉害。”
“谢谢柳医生。”林糖心握着纸板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缓和了。
查房结束后，林糖心和柳萌、卢韵姿相视一笑。
风吹过来，吹起林糖心麻花辫上的白色丝带和白大褂，她整个人都像画中的少女。
“林老师，要不加个微信吧。我最近有篇英语论文要发，你说不定感兴趣。”柳萌主动提议，林糖心连忙点开微信，配合地扫码：“好，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说。”
林糖心走到长廊上，打算回临床心理科。住院部的精神病人们在长廊徘徊着，好奇地看着她。几名护士也是。她们都把林糖心的专业看在眼里，对她有了更多的好感。
“今天表现非常好。”纪雪走过去对林糖心说，连眼睛也笑得弯弯的，她拍拍林糖心的肩膀，“以后要是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多来我们精神科，在没有病人要看、写病历的时候就可以来坐。我们多多交流。”
“我会的！”林糖心振奋地说。
两人在走廊上走了一段路，气氛美好得化不开。这时，一名护士跑了过来，神情焦急：“纪医生，林医生，你们去看看VIP病房的佟小蕊吧——她被送进ICU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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