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两个小时的牛车，终于到了镇上。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相当热闹，他和柳伯带来的草药很快就卖光了。
他在镇上转了两圈，买了二两猪肉、其他药材和一根糖葫芦，坐上柳伯的牛车回村子了。
夕阳西下，阡陌小路上，阵阵凉风吹拂。
柳伯挥了一鞭子打在牛身上。
“青山，你不去考秀才了不会后悔吗？”
游青山满眼的田园风光，不管看了多少遍还没厌倦。
“不后悔。”
游青山光顾着落日景色，没注意到柳伯睨眼看他，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行到村口的时候，天将暗未暗。
在汇蒙的天色中，他认出不远处坐在石头上的身影。
“游青溪？”
那蜷缩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一跃而起，小跑过来，焦急的神色逐渐清晰。
“哥，你别回家，你快走。”
游青山跳下牛车，云里雾里，怀里被塞下一个包袱，妹妹一直推搡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又要框我？”
他的妹妹从小顽皮，跟他开过无数玩笑，担忧之余第一反应还是怀疑。
“哥，这次是真的，你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回家。哥，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爹，你不用担心。”
见他推不动，游青溪急地哭腔都出来了。
游青山脸色瞬变凝重，抓住她的手，想要问个清楚。
旁边的柳伯先开了口。
“青溪，这大晚上的你想让你哥去哪里呀，闹脾气的话也等天亮再闹，你哥还给你带了糖葫芦哩。”
“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来，上车，柳伯带你们回家里。”
游青山点点头，觉得有道理，直接回家看就知道了，拉着她要上牛车。
却不知妹妹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张开手护在他身边，充满敌意地看着柳伯，“不行，哥，村子里人都知道，他们一个也不能信。”
知道什么？
游青山听不明白她的话，当她这样子对身为长辈的柳伯很不尊敬，于是收了她的手：“青溪，快给柳伯道歉。”
见妹妹不动，他欲要上前替妹妹道歉，却被人拉着手腕往村外跑。
“青溪！游青溪！快停下！”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村里子还有些灯火，村外一片黑暗，他张着嘴喊着带着她跑向黑暗的人影。
忽的，脖子一痛，他失去意识。
悠悠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亮，周围传来嗡嗡嗡的说话声，好像很多人在同时说话。
湛蓝色的天空上白云飘浮，不是在他的房间。
他动了动，脖子传来痛意，想要伸手捏捏脖子，才发现自己不能动弹。
此时，他被绑在一张摆满鲜花的小船上，周围站了许多人，一张纸熟悉的面孔，他想要说话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醒了。”
“村长，他醒了。”
不一会儿，满脸花白胡子的村长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挡住了身后的人，神情悲悯。
“青山，你醒了。”
“怪我疏忽，昨天我去找你父亲谈话，不小心让你妹妹听了去，为了防止她破坏村里的规矩，只要将你打晕，你放心，我们不会对青溪丫头做什么。”
“瞒了你二十年的事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白鹿村一直受到白鹿神灵的庇佑，几百年来风调雨顺，没有山匪强盗，白鹿山上草药茂盛。然而这一切是有代价的，每一百年，村子里要献祭一个男丁给白鹿，这个男丁不是谁都可以，每当指定的男丁出身之后，白鹿会进入村长的梦里，给出指示。当白鹿山的动物出现躁动的时候，就到了献祭的时候。”
“白鹿神灵有言在先，不能将献祭的事情告知你，所以村子里知情的人没有告诉你实情，你也别怪我们。”
“村子里人都说，这几天白鹿山不太平，我算了一下，应是到时间了，按照二十年前白鹿神灵给我的指示，将你绑起来献祭给它。”
“青山，你放心，你们家为村子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们全村人都会帮你照顾好你父亲和妹妹。”
游青山还在消化村长的话，回过神时已经被抬到山上。
抬他上山的人放下担子就走了，明明是山路，脚下不得步伐又快又稳。
不是，不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他怎么变成了献祭的祭品？在村子里生活了二十年，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白鹿......真的有白鹿......是梦里的那个姑娘吗......她穿着白色衣衫，虽然只看到一点点侧脸，但看得清她的皮肤白得出奇......
山林间静得出奇，好像风也停了，穿梭在蓝天白云的树一动不动，就像梦里一样。
不知道哪个方向，隐隐约约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有人，不，有东西往他这边走来，他咽了咽口水，嘴巴里泛起苦涩。
是药草的味道，尝不出是哪一味药材，忽然想起在白鹿山上有一种能暂时让人说不出话的毒草.
......真狠呀。
神游间，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身穿红袍，满头银丝，面如冠玉，勾着笑着，是一个异常俊美的男人，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
那张脸逐渐放大，男人拿起他的一只手，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吻。
“夫君，我来接你了。”
游青山迅速抽出手，将男人推开，蹦弹坐起来，身上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红色的袍子，震惊到不知道摆出何种表情。
“你，你，你是何人，我，我，我，不是你的夫，君。”
他能说话了！
他这才看到，男人赤着脚，没有染上半点尘泥，被他推出去时，轻灵飘逸，气质脱俗，绝非人类。
在他那副含情脉脉的眼神下，游青山全身上下无一处没有长鸡皮疙瘩。
游青山想起鬼怪传说里，一般人类献祭给妖怪，不是被劫了色，就是被拿了命。
若是他没看过的话，眼前这位神灵妖怪是男的。
定是要索命的，想来是个变态的主儿，在索命前还要好好地愚弄一番。
自知是没有办法逃离他的手掌，潜意识里还是想试一试。
但是太久没有活动了，没有站稳，身体往山坡下倒。
一阵白影将他接住。
他闭着眼睛滚呀滚，身上想象中的痛感。
睁开眼时，那张极其俊美的脸近在咫尺。
“夫君，这一世你可愿意想起我了。”
这次游青山再想推开他时，已经被牢牢禁锢在他的怀里。
“你就是白鹿吧，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莫要这般羞辱我。”
反正横竖要死，他宁愿死个痛快。
他瞪着男人的眼睛。
只见男人眸光微暗，黑眸里的光点破碎，眼底渐红。
他感觉脸上被摩挲几下，极其温柔，将他心里的防备松懈下来。
低低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夫君，我宁愿把我的命给你。”
那一刻，游青山的大脑空了，腾地耳朵迅速蹿红。
男人将他扶起，前后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牵着他的袖口往前走。
回过神时，游青山将袖子收回。
环顾四周，这里青山绿水，是从未见过的景色。
“这里是哪里？”
“白鹿山。”他垂眸看了眼空荡荡的手指，捏了捏，神情落寞。
“骗人，白鹿山没有这样的地方。”
他不知爬了多少次白鹿山，根本就没有这个地方，就方才摔下的那个坡，草药极多，他常常到那里采摘草药，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这会儿怎么变了个样。
放眼望去群山围绕，这里肯定不是白鹿山也不是白鹿村，生活了二十年，从没见过附近有这么多山。
定是那人的妖术。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何......”游青山实在不知白鹿属于妖还是神灵，经此一事，他心里是不认同白鹿是神灵的。
“夫君，你又忘了。我是白鹿，也叫做白鹿，算是神灵。”
白鹿停下，他亦停下。
怕是神灵的封号是他自己封的，庇佑人类的神灵怎么会需要人类献祭。他默默在心里腹诽。
“白鹿上神，我叫游青山，不叫夫......君。”他一听到那两个字，心里极为别扭，“还有，白鹿神灵，怕是找错人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何来的‘又’。”
白鹿看了他好一会儿，低头痴痴笑了好久，没有说话。
游青山的视线越过白鹿，看到蜿蜒的羊肠小道延伸到一间小屋。
那是...白鹿的家。
“那里是我们的家。”白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游青山咂舌，到底要怎么样这位白鹿才不会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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