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整个庭州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满了大红绸子,任风吹,一片红海曳曳。街上的百姓们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碰面都相互拱手讨个祝福语。
大年初一本是个吉利的日子,北院到是热闹起来。
起因是小百灵饿了,她起身时,华越致远还睡的呼呼,于是,她穿好衣服(新年服),小红袄子,左看右看,嘴角抿不住的扬,走去厨房的一路,那脖子扬的长了好几寸。她才踏进厨房,一只脚,就看到刘婶子缩着脖子躲在墙角里在吃昨夜除夕剩下的菜,那股无名的火“蹭”地从那胸口窜到两只眼眶中,怒睁眼:一个老妈子凭什么天天吃的这般好?就算是剩菜,刘婶子也没资格动,没资格吃。
于是,她趁着刘婶子将那口饭正要塞嘴里时,她一腿迅疾迈出,从后头将刘婶子的吃食夺走,大力地将盘子掷了出去,豁朗朗地跌个稀巴烂。
刘婶子本就胆小,吓坏了,一直缩在墙角处捂住头,哆哆嗦嗦地打抖,嘴角还残留着那口未来及下咽的菜叶子。
“你个老婆子,大过年的还偷吃!看我不打死你!”
小百灵的眼急急忙忙地到处乱转,恰好,她弯腰拾起脚边的竹扫帚,使劲地往瑟缩在墙角的刘婶子后背上掼,一下,两下——边甩胳膊边骂:“你个老不死的!我让你偷吃!让你偷吃!”
刘婶子疼的嗷嗷叫,抱住头的同时脚不停地往前蹬,然后用肩膀顶住面前的墙壁,好像这样她就能躲进墙的那头,遁走了。
她越是这样,小百灵越是兴奋。
院子里头,二愣子正好拿着扫帚扫门头枯叶,虽然姿势到位,可他的耳却一直立起。脚下的残黄枯叶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扫不完似得。而一直在厨房门口站着的老包不停地像门里头站张望,厨房门头很窄,里头又不透光,老包只闻得其惨声。
不过在这样叫下去,怕是会出事。
但老包没有踏进厨房阻止的架势。
直到刘婶子的叫声微微弱,只剩下小百灵单方面的咒骂声时,北院的主房门开了,准确的说,是用脚踹开的。
华越致远是真的很喜欢用脚踹门,老包一听声,颠颠地跑到二老爷身旁垂头站着,随时等候吩咐的样子。
他怒视汹汹地在门口台阶上站了一会儿,二愣子紧忙扫着脚下的零散落叶,他们可算是进了簸箕里。也就几息功夫,华越致远朝着声源走去了,那步伐,恨不得将脚下的青砖给踩碎。
二愣子收回视线,往后退了好几步,继续扫着脚下的零星落叶。
此时的厨房里头,小百灵上肢叉着腰,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身后即将来临的狂暴风雨。她斜着眼看着像一摊烂泥似的刘婶子呼吸都顺畅了,整个四肢都酥酥麻麻地,舒服。她喜欢这种睥睨地看着仆人的感觉,她喜欢自己的脚下匍匐着虔诚的仆人,那小脖儿,能扬上一天,这种感觉,太好了。
直到身后出现一道足以她颤抖的怒喝声:“你在干什么!”
这声儿,足以将小百灵拉回了现实。
她连扳转着身子回头肢节都是僵硬的,慢慢吞吞,在华越致远的视线里,是足以火上浇油的慢吞,他可不会惯着小百灵,他粗腿往前一顶,脚一勾,小百灵瞬时就扑到了缩在墙角刘婶子的怀里。
小百灵嫌弃刘婶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快速地撑起身子,在翻转个半圈儿,靠在了另一面墙角上,离刘婶子远了一点。
地板中央呈现的是那双黑皮靴子,正一步步像她走来,这会儿,她到是像刚刚刘婶子那样,双脚使劲抵住地面,背部用力的往墙上顶,遂似想遁进墙那头。
这会儿,她无比期望自己是个妖也好,精怪也罢,总归是术法的,能穿透深后的墙,能往外逃。
她早已没了刚刚凌人的样儿,她的双眼死死的又怯怯地看着那双越来越近的黑皮靴子,下嘴唇不自觉地哆嗦,然后发出呜呜地央求音调:“老、老爷。”
华越致远站定,蹲下,还一句话未说,就将墙角的小百灵吓得眼撑的很大,甚至露出了半个眼白,她哀求的声音一直在嗓子眼儿里打转:“老、老爷,我错了。”
“错了?”华越致远哼哼笑两声,“一句错了就算了?”
他一把扣住小百灵的后脑勺往前一带,凝住他:“我错了,你定要原谅我。”
“不要、不要——老爷、求求你——”她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身子跟被掏空似得无力,她还在极力的挣扎与争取中,“老爷——求求你——”
此时,她宛如一只在臭水沟里不停挣扎的蚊子,明知自己活不了,还要不停地在水里挣扎翻滚。
华越致远,算是一个吃硬不吃软的人。服软对他来说,能勾起许多他刻意封存的回忆。所以,小百灵越是这样,他那本是惺火之气瞬间可达到燎原的程度。
他将手里那颗讨人嫌的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掼,掼了好几下,小百灵眼前一抹黑,一抹白,黑白来回交替着。她哭喊着放过她,哭喊着她错了——
“臭娘们,今天什么日子知道吗?”
“大过年的竟给老子找晦气是吧?”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华越致远越说越来气,气的全身发抖。
大年初一不能吵架,凡是不好的事情都不能干,预示着往后一年都会重复着这件事,这是打从老祖宗开始就传下来的口条,而华越致远本人对此深信不疑,且觉得这事儿任谁都无法容忍,于是,手中又加大了力度。
二愣子和老包都在门外,直到里面的声儿彻底停了,二老爷从厨房里头迈出步来,老包第一时间踏上前,恭敬地问:“老爷,可要用膳?”
华越致远昂着头看着天儿,拢了拢袖口,说:“用。”
“那我先送老爷回房。”
华越致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两人擦过二愣子身旁,没留下一个眼神。若是说二愣子没动过进去看看的念头,那太忽悠人了。见着前面只不过这双腿一只往前,又一只往后的,很快,便把那份不安分的的心给抚平了。
关他什么事情?
于是,他继续扫着院子。
直到老包又重新折返回来,再从厨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苍青色的托盘,托盘上摆着好几个碗和一盘个头一般大的十几个白胖胖的饺子。
老包特意经过二愣子身前,将头往前倾着,说:“去将里面的人清理干净,然后再送回主院。”
二愣子将手中的扫帚往墙头一扔,前腿一迈,走向那门头很窄的厨房。
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
二楞子一眼就看到在墙角靠着,两手瘫在地上,伸的很直的二夫人。隔壁的墙角还有将自己的躯体折叠成一半的刘婶子,像个....像一只被野猫围堵的老鼠。她的双手使劲的环住两边臂膀,看样子用了全身的力气,若要分开,怕是得费上一番功夫。
不过二愣子转念一想,老包好像只说了清理一个人。
于是,他将自己的视线从刘婶子身上收了回来。
小百灵见二愣子进来并无意外,毕竟是二老爷唯一的壮丁。但他的出现也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她飘轻的松了一口气,趁机歪了歪脖子。二愣子背着光,一直站在门沿上朝她这个方向盯了许久,门头很窄,在她的角度上,二愣子的头比那门头高出半个头。只不过,这次他会将她带去哪里?不,是扔去哪?
无所谓的,只要赶紧离开这里,她去哪都行。
二愣子可没想的小百灵那么多,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一口气直将小百灵捞起在扛在肩头上,动作利索没有一个多余的,他扛着小百灵去井旁了。
水井在北苑西侧的耳房后,也是他们经常用水和洗澡的地方。那里高墙围住,阴湿常年透不见光,围墙周围扎满了层层叠叠的苍黄的竹子,这下更是连风都很难透进去。而井边和途径的鹅卵石道上都布满了脏绿色的青苔,一层接一层的,若不是脚踩在上头,都分不清到底是深山里的沼泽还是飘满了绿浮萍的野泡子。
水井口用一堆碎石围了三四层,最底层的是稍大的石头,二层以上都是用手掌大的碎石堆积上去的,然后石缝子用砖红的河道黏土封住,到也结实。二愣子直接将小百灵直接仍在了水井旁,这一顿地,她歪着身子直接靠在了碎石上,鼻腔本能地‘嗯——’了一声,是疼的。
也不知道二愣子听没听着,反正一直背对着小百灵在捣鼓着什么东西。她看着二愣子拿着个水桶扔进井里,猜测应该是给她清理身子,毕竟,她的额头像好几条满溢的红河,直到现在都还滴着汤。她眼前的景象像是蒙了一层大红绸子,真是映了过新年的景儿,到处都是喜气啊。
不过,这天儿阴冷——
她果然没担心错,二愣子竟将提上的井水,直接泼到了她的头上。
正值冬日,那砭骨的井水竟让她的额头不在流出红色的汤,她的头皮瞬间骤缩好像扎进了脑壳里,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差点没将自己憋死过去。
那股刺痛的劲儿一过,她才泄下一口气,呼哧呼哧地喘起来。这下,眼前也通明了,脑子也清晰了,然后二愣子也出声了:“好点了吗?”
小百灵缓缓地仰起脸,只看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很明显,她不想搭理他。但听着头顶上没动静,还是回了句:“怎么好?如何好?哪里好?”
不知道为什么,二愣子一点也不觉奇怪这充满火气味的呛声,他又追问一句:“能自己走?”
“走?”小百灵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腿和半湿的红色厚缎面锈百合的袄袍,这可是为了过年她特地穿在身上的,如今——气的她将脖颈上的对襟盘扣解开几颗,襟口敞到锁骨快到胸襟处,她的呼吸又顺畅许多。这才又打斜看了二愣子一眼,说了句:“你觉得能吗?”
“怎么不可能?”二愣子吞了吞口水。
“要不你淋个井水感受感受!”她的语气明显的责怪,“这怕是以后都落下病根了!”
二愣子抿着下唇,不知道回答什么,显得有些窘促。小百灵见状,倒是来了主意,她身子向前倾着,眼角轻轻半抬:“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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