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不对吗?句句戳心。
紫丫的腿也不往土里刨了,她停下了动作,省了力气。她不得不承认,二愣子说的话句句在理。
这个府里头,好像只剩下他一个有力气的男人。
她为什么会将府里头变成了这样子?
华越致远,都是华越致远!
紫丫现在恨他恨的牙痒痒,她认为都是华越致远的错。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的回来,如今她们的生活是很平静的。
紫丫已经做好了不反抗的准备,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保着命,也能尽快的回南院。
可没想到的是,她好像想错了。
二愣子的双臂只是禁锢着她的肩头,虽锢得紧紧的,还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处,一直在她的耳边嘟囔着:“再也没有饱饭吃了——在也没饱饭吃了。”
这真是紫丫没想到的。
接下来,二楞子整整地抱着她念叨了一个时辰,偶尔地,他会摸着她的腰身,像抚平床单子上的皱纹似得,一下一下的,轻轻地,边摸边念叨:“是王婶子给了我一顿饱饭。”
紫丫很配合,全程不乱动,慢慢地,二愣子的力道也没有那么最初那样大。
月寒下,二人都喘着凉气。
紫丫的眼角一直未敢松懈,她的手杵在地上,紧紧地往泥土里抠着,抠的指甲缝生疼,肿肿胀胀的,终于在半柱香后,二愣子的力道又松弛了些的时候———机会来了!
她绷紧着腰身用力猛地向前冲,再将手中的泥土掼在二愣子脸上,她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他的怀,甚至都没管二愣子是如何在后面嗷叫的,反正,哪有光,她便冲去哪。
在黑暗里待久了,光就是希望。
她跌跌撞撞地跑着,突然后脑勺闷了一股刺痛,她身子一麻,向前倒去。缓了好一会儿,她捂着头,扳转着身子,一看,不是二愣子!
竟是小百灵!
小百灵手拿着粗壮的棍子,衬着月光,她那张方脸像极了从枯井里爬出来的讨债鬼,杂乱的发撮成了一个大团子,黏黏的,厚厚的,甚至漂浮着两片枯叶子。
她眼底的恨意根本不掩饰,她恨恨地咬着牙:“为什么?”
她问为什么,紫丫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知道她现在每动一下,脑子里就像豆花一样晃荡,不仅想吐,还有无穷无尽的困意袭来,她咬着下唇,拼命的睁大眼,不让自己睡去,可小百灵蹲在她身边,瞪着眼皮,一直问她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回答:“什么为什么?”
“啊——”小百灵瞪眼皮尖叫,“啊——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为什么我的东西你都要抢?为什么?”
“我何时抢你的东西了?”紫丫越来越累,干脆整个人躺在放松趟在地上,看着月牙,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小百灵越看越气,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她把手中的棍子扔了出去,双手使劲的掐着紫丫的脖子,像摇鸡蛋那般晃着:“为什么你总是要抢我的饭票?为什么?我就是想有口吃饭的地方,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紫丫被掐的窒息,她用尽全力地、本能地使劲呼吸着,可鼻息里跟堵了快沾了水的棉花似得,实打实地一点空气都挤进不去。她的脸胀得厉害,眼球凸的即将要炸开,布满了暗紫色的闪电,小百灵越看越兴奋,嘴里颠魔地叨叨:“你死了、死了,我就不会在饿肚子了!”
紫丫完全没有反驳的力度,她的脑子完全像灌了一摊烂泥,咕咚咕咚的。
她的眼渐渐的失去焦距,甚至,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团旋转的玄黄色的光影。
好像还看到了老爷和夫人,他们手挽手从光影里走出,笑着朝着她招手。紫丫委屈,想哭。老爷和夫人待她是极好的。她是个弃婴,被遗弃在华越府门口的,捡到的时候,她还不够满月。夫人说,裹着她的被子就 是紫色的,里面留着字条,她就叫紫丫。她与小姐同个年份出生,从三岁起便一直跟着小姐,陪着小姐一起长大,直到小姐七岁那年留洋,她便又回到了夫人身边。
夫人很温柔,老爷很正气。乱世中,好人都没好下场。你只有当了坏人,才能苟活的久一点。所以,老爷和夫人行善了一辈子,都没捞个好下场。老爷说过,这是天意。她尽可能地保护着小姐,却什么也没干好。她无颜面见老爷夫人,只得来世,来来世,做牛做马,报养育之恩。
老爷,夫人,等等紫丫——
她越来越放松,周身前所未有的舒适,像叮咚泉水灌溉了一样沁凉。夫人,老爷,等我——突然一下子,画面扭转,她的面前出现了舒窈。
舒窈站在院子里,怀中抱着襁褓,里面是哭喊的小公子。舒窈的嘴里一直叫喊着:“紫丫——你在哪?紫丫?”
不行——
小姐一个人不行,她走了,小姐怎么办。于是,她狠心地放开了夫人的手,对着夫人和老爷磕了一个响头:“老爷,夫人,紫丫不能跟你们走,我还有小姐没照顾。”
说完后,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抽了冲去。
她一个喘气,鼻子里那块儿湿了水的棉花瞬间化成了软丝,她睁开眼,咬着腮帮子,使劲地掰开扼住她脖子的双手。
她和小百灵都卯着劲儿,小百灵沾了上风。
她越来越没了力气,全凭着一口气吊着,就在这时,小百灵的身后出现了另外一张脸——
看清后,是二愣子。
他捡起小百灵刚刚扔的棍子,双手举起,直接掼到了小百灵的后脑勺。小百灵突然顿住,甚至没来的及回头,瞪着眼,往旁边直愣愣地倒去。
全程发生的太快,紫丫也未看二愣子的表情。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用力的,那气顺着食道,途径胃管,再到丹田里狠狠地存着。几经反复,她的眼终于不迷糊了。可是,待她真真看的清清楚楚时,二愣子和她都愣住了。
因为———小百灵一直瞪着眼,没动。
这怎么行?紫丫壮着胆子,探上她的鼻息——
没几息功夫,她瑟瑟缩缩地收回手,盯住二愣子,二愣子从紫丫震惊的瞳孔中读懂了意思。
他皱着眉,手有些打抖。
月寒下,映衬的三人都泛着寒气,他们都愣在原地,没说话,像冰雕。
没过半刻,紫丫逼自己冷静。她搓着胳膊,又挠了挠了脸,捋顺了脸上的杂发,她看着二愣子嘴角都在打抖,又看了看周围,罢了,这府里头还有谁?于是,她推了推二愣子,说:“愣着干嘛,抬她起来。”
二愣子说:“我——我把她扔出去。”
“扔哪?”
“扔老包和刘婶子的地方。”
“你知道在哪?”
二愣子点头:“都是我去扔的。”
两个人的黑瞳仁对视着,紫丫先别开了头,说:“你去吧。”
她起身费劲儿,二愣子帮扶了一把,她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的手。紫丫抚平着窄紫群裾,边说:“谢谢。”
二愣子说:“不用。”
“要的,若不是你,现在说不定我就死了。”
二愣子垂下瞳仁,看着地:“二夫人的确下了死手。”他看的真切,只是没想到她这么不经打,“但我真的没想过——没想过——”
“我知道。”紫丫说,“现在说这些没用,先把她处理了。”
二愣子点头,蹲身拉起小百灵的隔壁,一个用力,就将小百灵的身子扛到了肩头上,动作流畅,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紫丫收回视线,问了句:“华越致远知道小百灵在府里吗?”
二愣子顿住,还是接了话:“不知道。”
紫丫松口气:“那便好,扔了吧。”
二愣子走了。
天色黢黑,她也得赶紧回南院。她回去时,舒窈竟还没睡。她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小声说:“小姐怎么还未休息。”
“你怎么这么晚回?”舒窈问。
“我——我闹了肚子,来来回回的,就耽误了时间。”
“闹肚子闹了这么久。”舒窈有些埋怨,紫丫也未接话,她去小床架子里看了眼狗儿,睡得香甜,她的嘴角也不禁弯起。
舒窈见紫丫没回话,有了些脾气,“跟你说话呢!”
紫丫啊的一声,问:“我就是闹了肚子,我也没办法控制啊。”
“意思是我无理取闹了?”
紫丫赶紧从小床架离开,碎步跑到舒窈床下,蹲下:“小姐怎么会无理取闹,是紫丫没注意时间,下次定会提前告知小姐一声,免得小姐苦等。”
“哼。”舒窈甩开紫丫的手,别开头,“我没有在等你,你想去哪便去哪,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但是这个杂种还太小,离不得人,你若是有什么变故,就带上他。”
紫丫明了,大概是她不在的时间里,狗儿哭了。于是,她哄着舒窈:“小姐说什么呢 ,我能去哪?小姐在哪,我便在哪。”
舒窈闭眼,不与她继续对话。紫丫歪歪斜斜地走到斜后方的木雕窗边,将墙边儿上的被褥随便摊开铺好,钻了进去。
窗帘的缝隙,透着月相的疏淡,像一位老者半眯着双眼从高处注视着你。
累,太累了。全身也好疼。
今天若不是那个二楞子,她怕真是去见老爷和夫人了。
她翻来覆去的心中不安生。
那个二愣子——
他那种粗糙感,好像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己该干什么。这种人随时随地都能变换出一种人格,你根本没法跟上他变换的步伐。
今天他是好人,下一秒,就能是个坏人。
这种人,没有自我。
也一直在寻着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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