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玉京》第十章 新年

除夕夜。

北平城沦陷在一种诡异的寂静里。往年的鞭炮与喧嚣,今年被一种无形的恐惧压制成零星的、怯懦的闷响。夜色浓稠如墨,雪花不知疲倦地落下,将这古老都城最后的生机也彻底掩埋。

秋宅,更是静得像一座巨大的陵墓。

傅慈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推开卧室的门。屋内只点了一盏如豆的灯火,光线昏黄,勉强勾勒出秋商陷在床榻间的轮廓。他比前几日更瘦了,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皮肤是一种接近透明的蜡黄,唯有鼻息间微弱的游丝,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点生命。

“少爷,今天是除夕。”傅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跪在脚踏上,将温热的参汤小心地递到秋商唇边。

秋商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他的目光涣散,花了些时间才聚焦在傅慈脸上。他没有看那碗汤,只是看着傅慈,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傅慈的手僵在半空,心一直往下沉,沉进无边无际的冰窟里。他没有坚持,只是将碗轻轻放在一旁。他打来热水,像往常一样,拧干帕子,开始替秋商擦拭脸颊和手指。

动作轻柔,仔细,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仿佛只要将这具躯壳打理得干干净净,里面的灵魂就会舍不得离开。

就在这时,远处,不知是哪条胡同里,终究还是有人鼓起勇气,点燃了一挂长长的鞭炮。

“噼里啪啦——!”

那声音突兀地穿透死寂的雪夜,尖锐地刺了进来。

床上的秋商猛地一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生”之声响惊吓到。他空洞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古井深处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但那涟漪尚未荡开,便被更深的疲惫吞噬。他闭上眼,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傅慈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听着那象征除旧迎新、驱赶“年”兽的鞭炮声,再看看眼前这盏即将油尽灯枯的生命之火,一股荒谬的、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

新年?

这世上,哪有他们的新年。

这挂鞭炮,像是在无情地嘲讽他的无能,嘲讽他连留住一个人都做不到。

他看着秋商那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的呼吸,看着他那张即使在病中依旧带着疏离与倦怠的侧脸。过往的一切——初见时的惊艳,沉默的守护,指尖相触的战栗,头顶那温柔的抚摸——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掠过。

够了。

他不要再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一股蛮横的、不顾一切的力量,猛地从他胸腔里爆发出来。他扔掉手中的帕子,俯下身,双手紧紧握住秋商那只冰凉得吓人的手。

“少爷……”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绝望而剧烈颤抖,带着破釜沉舟的哭腔,“您再看看我……再看看我,好不好?”

秋商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已经沉入了意识的深海。

傅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得几乎要灼伤那冰凉的皮肤。他像是抓着这世间唯一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将那句压抑了千百遍、本永远不敢宣之于口的话,嘶哑地挤了出来:

“秋商……我……我不准你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窗外的鞭炮声恰好停歇,雪落无声。

傅慈僵在那里,被自己这石破天惊的“不准”吓得魂飞魄散。他竟敢……他竟敢直呼少爷的名讳。他竟敢用这样大逆不道的语气。

他等待着预料中的雷霆震怒,或者,哪怕是少爷一丝厌恶的眼神。

然而,什么都没有。

床榻上的人,依旧静静地躺着,呼吸微弱。

只是,在傅慈那双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他似乎看到……秋商那如同蝶翼般低垂的、毫无生气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像冰封的湖面下,有鱼,轻轻摆动了尾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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