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有些人吃饭都赶不上热乎的，成砚到的时候，只有嫦娥仙子、桂苓仙女还有他的“便宜女儿”围坐在一起。
三人姿态俱是端正，隐隐看去嫦娥仙子的神色还十分认真。
成砚把视线投向成小九。
小孩子坐姿板正，一本正经的后脑勺让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扬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等成砚走近了，发现她们三个在打叶子牌。
成小九一脸凝重，蓦地看见手里的牌上有影子，抬头见是他，揪在一起的小脸笑开了：“父君！”
末了想到了什么，又板回了脸，看回自己的牌。
成砚被她变脸的速度惊到了，清了清嗓子，这才想起广寒宫的主人还在自己面前，左右交叠拱了拱手：“问仙子好。”
嫦娥仙子显然对这声“父君”更感兴趣，将牌递给了刚进来奉茶的太阴星君，示意接替她玩下去，接着向成砚虚回了礼，道了声“神君客气”。
成砚便被她拉到了殿外。
嫦娥仙子好奇道：“神君几时娶了妻？这些日子为何没见到圣微夫人？从凡间带回来的？”
成砚诧异：“这又不是什么特产，我从凡间带人回来做什么！”
“不是凡人？莫非是…”按理嫦娥仙子与他不算太熟捻，但人这八卦之心一上来，也顾不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掂量着说了，一瞬间她仿佛化身大理寺卿，将白玉京女仙的名字一个个排除，脑海里立时浮现一个人选。
成砚也想知道她到底想到了谁，接话道：“莫非是谁？”
嫦娥仙子想起昨天在天运府做客时，武嵊元君喝醉了同她剖析的一番话，又联想到被记恨了月余的掌运星君，决定还是不揭圣微神君的旧伤疤为好，话在嘴里转了个弯：“莫非是…神君醉酒后…同人订了亲事，醒来后不记得了？”
成砚在心里送了她一个白眼：是让你合理猜测，不是给你发散思维。但面上不动声色接道：“仙子说笑了，这小姑娘也是昨日突然出现在我圣微府，本君也很困惑，想着这几日寻到时间去带她找亲人。”
嫦娥仙子没想到是这样的走向，“啊”了一声：“那神君同小九还真是有缘份，就是您亲自生，也不一定能生出个这么像的。”
“…。”成砚在心里道：我谢谢你啊。
牵着成小九的手从广寒宫出来的时候，成砚抬头望天，一时无言。
成小九一路上也不看他，抿着嘴不说话。
成砚还记得自己得罪了她，又不明白那句话哪里得罪了她，只好没话找话道：“广寒宫的玉兔，你喜欢吗？”
成小九高冷地“嗯”了一声。
成砚语气更温和了些：“班输星君那个游乐苑，你喜欢吗？”
成小九这才抬起头看他：“不喜欢。”
终于满意地看到成砚愣住，她一字一句补充道：“一个人去，不喜欢。”
“啊，”成砚很快恢复如常，“行，下次去哪都带着你。”
成小九立刻被哄好了，认真地点了点头：“父君去哪里，小九就去哪里。”
成砚无奈地笑了。
末了他突然好奇问道：“你在广寒宫可曾见到其他人？”
成小九抬头看了他一眼：“除了嫦娥姐姐、桂苓姐姐，”她松开成砚的手，一本正经地掰起了自己的手指，“嗯…太阴叔叔，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哥哥。”
“不会说话的哥哥？”成砚诧异道，莫非今天广寒宫还有其他人也去了？
“嗯，”成小九仔细想了想，“我去的时候他们正等着吃饭，嫦娥姐姐跟大家介绍了我，那个哥哥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就走了。”
成砚“哦”了一声：“那个哥哥长什么模样？”
他看见成小九罕见地露出沉思的表情：“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有父君好看。”
成砚笑道：“看来这是你深思熟虑的答案，很中肯。”
等到了圣微府，把成小九送到了十三跟前，他低下头对着小姑娘道：“我要去办一件事，讲究速战速决，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成小九嘟着嘴，见成砚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好把嘴嘟回去：“好吧。”
走的时候成砚微微侧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府门口，成小九还和十三一起站在原地目送他，看来这次没有生气，这个想法刚出来，成砚不禁失笑，他怎么就突然适应了有个女儿的生活。
这件事，他是要去天运府办———问完成小九后，他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周之处。他拉着一个跟自己如此之像的半大孩子招摇过市，谁看了不觉得这是一对父女，现在知道的人少还算可控，万一知道的人多了，到时候更是解释都解释不清———想他圣微神君洁身自好二十多年，还没娶到老婆，反而先有了孩子。
这可是一个关乎圣微府大事的严肃问题。
是故他认为，光是回来前请求嫦娥仙子为他保密还远远不够，彼时嫦娥身边还有一位新上任的运道神，人家是什么性格他不清楚，但他也不敢赌，最简单来说，若是运道神知道他有了小孩，往后有桃花运也不分给他，那他堂堂圣微府岂不是要绝后了？
这不可，这万万不可。
毕竟他还期待着遇到一位两情相悦的妻子，二人举案齐眉、共度余生呢。
他须得立刻找运道神解释解释，顺便拜托他为自己保密。
天运府他熟门熟路，不多时便到了。
这回府上相比昨日热闹更盛，廉贞星君在门口迎来送往好不忙活，见他来了，拱手行了礼：“问神君安。”
成砚点点头：“怎么不见文曲星君？天运府但逢好日子，都是你们两一左一右站着迎客，怎的今日只剩你一个了？”
廉贞星君苦笑道：“凡间又有国师算命，说是文曲星下凡了。”
可怜的文曲星君，永远走在响应号召的第一线。凡间一切宣称可以通灵的职位，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国师”亦如是。有些“凡人”做不到的事情，就需要“国师”去做。
但威信从哪里来？
这便是所谓的“问神”。
文曲星君是离“问神”第三近的人———第一自然是土地公，第二便是王母娘娘庙，当然，娘娘庙现在归白帝管。
成砚笑道：“文曲星君不愧是在年终考核排前十的人，这前十名，他当得。”
廉贞星君客客气气将他迎进府：“神君今日可是来销账？”
成砚摇了摇头：“昨日掌运星君与我说了原委，今日我来，是为见你们明徽使君。”
廉贞星君恍然大悟道：“既如此，多谢神君体谅。使君半个时辰前从广寒宫回来，便径直去了小山园。待我通报后为您引路。”
“小山园？”成砚疑道，“怎么之前没听过这个地方？”
“是三日前我家使君一铲土一朵花自己兴建的，忙活了三个通宵，取名小山园，就在书房后，除了使君，还没人进去过。”廉贞星君走在前面，闻言侧首解释道。
成砚点点头：“看来除了畅怀园，还有小山园，这天运府真是个风景怡人的好地方。”
廉贞星君笑道：“欢迎神君常来。”
将他送到了书房外，廉贞星君便行礼退下了。
成砚在凡间时受过不爱敲门的亏，自此便养成了老实敲门的习惯。但他叩了三次门也无人应声，心道：运道神，您可不要小肚鸡肠，这门我可是敲了的。便深吸口气推了门进去。
出乎意料的，书房里没有人。
廉贞星君既通报后将他引至此处，就意味着这位运道神是知道有人要来书房的。
但此时书房没有人，就说明…人在小山园等他？
这边廉贞星君刚离开，一跺脚想起自己方才只顾着说话，忘了向使君传音，可是眼下神君已经进去，说不定二人此刻已聊上了，廉贞想，若他这时再传音通报，岂非太不懂眼色了？这样想着，廉贞快步沿原路返回，将书房的门给虚虚掩上，拍了拍袖子，满意地走了。
小山园的入口显眼得有些过分了———门前摆了一只白瓷瓶，瓶里插了一支九穗禾。
又是九穗禾。
成砚哑然：莫非他去了凡间一趟，九穗禾就人人都会种了？
入目是一条铺满了月见草的小路，原本刺眼的日光被藤树架拢去大半，成砚小的时候顽劣，总爱上房爬树、下河捉鱼，家里长辈为教导他，便花重金求了一枚玉佩挂在他身侧，要他玉不去身，盼他“君子行止有度”，谁料后来他便去当了道士，真是世事无常。但所幸这个好习惯保留了下来———他走路从来没声。
就在成砚诧异这小山园根本没人的时候，他先是看见了枝叶隐绰间一只搭在躺椅上的手，极其漂亮，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
视线上移，是一本摊开平放在胸口的书…成砚的视力极好，认出那是他们天运府的工作手册。
再然后…
——伏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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