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问题。
“孩子是你的吗?”
武嵊元君刚问完,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长得如此相像,不是亲生的还能是什么?
他没抱希望能得到什么回答,却听到成砚认真道:“不知道。但我确实单身,也确实没有相好的。”见武嵊元君被他砸雷似的愣在了原地,补充道,“也没有委身于他人,更没有强迫别人委身于我。”
是是是,你最高风亮节,你最清白自爱,你最出淤泥而不染了。
武嵊元君花了小半个时辰来接受这个事实。
成砚将一个小些的花浇装了半壶水递给成小九:“你想从哪里浇起?”
成小九指了指那一团开得正艳丽的海棠,拖着花浇便走了过去。
武嵊元君就站在花圃外。
成砚扬声道:“进来浇花?”
武嵊元君立刻摆了摆手:“你几时去天运府?”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晚上的忙活让成砚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我那早已阴阳两隔必不可能再见面的死对头成了我的同僚。
但此刻他有些不死心,仍存希冀问道:“那位运道神,姓甚名谁?”
武嵊元君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伏矜。阑风伏雨的伏,矜持不苟的矜。”
分明是傲上矜下的矜!
成砚壮士扼腕般起身去房里拿了那把剑出来。
武嵊元君:“怎么又送剑?”
成砚给了他一个“多管闲事”的白眼,施术使宝剑悬空,左手挽指念诀,一道白光顷刻间注入剑身,发出厚重的剑鸣。
若是有缘,伏矜也许能温养出剑灵来。
他松了口气,提着剑踉跄了两步,武嵊元君立刻上前扶住他:“你何苦送如此大礼。”
成砚闭了闭眼,并未应答。
武嵊元君像是突然开窍了:“我记得你也是车师国的,莫非你们认识?”
成砚之前已经同成小九商量好了,待他从曲水宴回来,便去东海,一方面为小九找他所谓素未谋面的“夫人”,一方面…暂避风头。所以将剑收好后,成砚提着贺礼就往外走,也不管家里有客没客。
“我仇家。”
“啊,”武嵊元君震惊,立刻拿起自己的贺礼赶上他,“什么仇什么怨,这都追到天上来啦?”
今日天运府来往者络绎不绝,门外边左边站着掌运星君,右边站着廉贞星君,门里边是迎来送往的文曲星君,三人俱是笑容满面。
神仙的悲喜并不相通。
此时武嵊元君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人不在,现在进去?”
成砚点点头。
武嵊元君交代道:“进去之后你就找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安安静静待着,多吃东西少说话。”
成砚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
要不说武嵊元君该妥帖的时候还是很妥帖的,进府后就拉着成砚往畅怀园最偏的地方走,一路上左右逢源,愣是没让成砚开口客套一个字,还贴心地给他找了一个靠里的位置。
成砚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用眼神表示感恩。
武嵊元君骄傲地挑了挑眉,旋即被其他人拉去聊天了。
成砚百无聊赖,也许是睹景思人,他突然想起了和伏矜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太子殿下那时就很难缠。
彼时他是木兰围场里一个平平无奇的马夫,皇子们功课之余来中州秋猎,他奉命牵马过去让诸位皇子选看,大抵那时太子殿下就已经对他颇有微词了。
五皇子年纪小,人又活泼可爱,一群皇子们板板正正地走过来,独独五皇子跑跑跳跳,将少年人放课游玩的雀跃都写在了脸上。
他率先跑到那些骏马跟前,又转过头看去,话音上扬,甚是欢快:“来时说好了谁先到谁先选的,今天可不能耍赖!”
远在他身后的那些人闻言并不觉得气恼,反而笑得更畅快了。
成砚想,看来尔虞我诈的皇室也能有平心静气兄友弟恭的场面啊。
待众人选好后,一位文弱书生打扮的青年突然问:“四弟来了吗?”
众人互相看着,五皇子高声道:“二哥!我不管,先来后到,是他来得晚了!”
看样子这位是二皇子伏据,在朝野中以仁德闻名。
伏据无奈地笑了,宠爱似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侧眸望向成砚:“围场里是否还有其他的马?”
确实有,不过牵出来的这几匹是最出挑的,余下的就一般了。
但这句话成砚没说,他扮演好一个下人的本分,低着头回了声“有”。
伏据:“若是太子来了,你便带他去挑。”
各自选完,众人说好要去喝酒吃肉,成砚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这些人的背影,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些人的一生。
永昌十九年,大皇子受封齐国,离开长安前往封地途中遇刺,身亡。
永昌二十一年,帝欲废太子,改立薄姬之子元琅,遭到群臣反对,帝震怒,牵连太子。
永昌二十四年,窦后薨逝,三皇子自请守陵,长居骊山,从此不问政事,后病逝。
永昌二十九年,巫蛊祸起,帝废太子,将其幽居于明光宫,未尝立新人。
永昌三十年,废太子起兵,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领兵镇压,失败,命丧七星门,帝自杀,废太子篡位,改国号修平。
这三位皇子中,死得最惨的,便是…
成砚正出神,突然看见本来走远的五皇子又折返,成砚没来得及低下头,二人的视线正好撞上。于下人来说,已是失礼。
不过五皇子却没有怪罪,反而朝他扬了扬手,特意跑到了他面前,叮嘱道:“若是有人看中了我的马,你可千万不能给,就说是五皇子的,明白没?”
成砚垂首点了点头。
变局很快发生,因为传言中飞扬跋扈、骄纵无比的太子殿下来了。
成砚奉命候在马厩边,上去迎接殿下的是围场总管,成砚余光中瞥见刘远又在奉承“殿下近日气色好了许多”之类的话。
成砚离得不算远,只见刘远跟在太子身后,一个劲地说些什么,太子殿下在哪匹马前驻足,刘远就巴巴地说上两句。成砚无心这些,他悄悄挪了步子,离五皇子看中的那匹马近了些,期盼能挡住太子的视线。
余光中瞥见那双暗云纹靴子走近,成砚暗道不好。
下一刻就听见一道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边炸起,太子殿下淡淡道:“就这匹吧。”
就…哪匹?
刘远谄媚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小心翼翼道:“殿下说的…可是这匹?”
他指了指旁边的。
太子殿下斜睨了他一眼,刘远激灵了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不断朝成砚使眼色。
成砚权当作没看见,不料刘远突然指了指他,换上一副为难的神情:“殿下,不是老奴不中用,彼时几位皇子一同来时,老奴记着殿下的口味,一直在后厨督促着,谁料老奴一回来,这下人不长眼,就陪着几位皇子将马都选好了,您看中的这匹,被这不长眼的奴才…牵给了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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