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西林视线漂移，最后捂嘴猛咳起来，企图蒙混过关。亓桦看出他这点小心思，静了静心，直到鼻端飘散着的香甜气息再也无法影响他分毫，朝始作俑者又走近两步。
韩西林以为亓桦要发难，谁知亓桦背过身蹲下去：“上来。”
这是要背他？韩西林咕噜噜的眼珠在亓桦还算宽厚的后背上停了半响，已经不似三年前那般单薄，一丝愧疚在心底稍纵即逝。
亓桦催促了几声，韩西林磨蹭磨蹭把自己磨蹭上去了，他也属实是再经不得被扛在肩上颠簸了。
亓桦这次走得很稳，韩西林趴在背上竟是一点颠簸的感觉都没有，他盯着亓桦的脖子咬了咬牙，这小子，先前定是故意的！
“你是想把我的脖子盯出两个窟窿？再盯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甩下去？”
韩西林只好收回目光，嘟嘟囔囔，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被亓桦听个一清二楚。
“这么有能耐，刚刚怎么不上呢？逃跑起来倒是快。”
亓桦此刻眉眼中的戾气散开，像是想起什么，嘴角撇出玩味一笑：“打不过自然要跑。”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我在沉渊也是凭着这句金字箴言，才能活下来。”
韩西林被噎住，别过头去沉默地闭上了眼，当做没听到，他昏昏沉沉地想，亓桦这厮如此记仇，如今能救他，定是想等他清醒时再砍了他，到时候得想法子溜走……
亓桦偏头看去时，韩西林已然在他的肩背上睡着了，微弱的呼吸喷洒在他裸露的后颈肌肤上，带起一阵难言的痒意，亓桦闭了闭眼，喉部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两下，他忍了忍，才忍住将韩西林甩开的冲动。
此刻硕仁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正要拿陆令元开刀时，空中传来的压迫感令他双腿一软，硕良修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被硕仁一把按下头颅弯了腰。
硕仁毕恭毕敬，仔细听，都能在恭敬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惶恐，硕良修睁大了眼，他第一次见师叔这样，他想抬头看一看，却被那沉沉压迫感压得抬不起头。
硕仁语气恭敬：“参见两位圣主。”
黑雾缭绕之中，站着两道虚影，在高空凛然站立。
骨笙偏深的瞳色冷漠地碾过两人，落到陆令元身上，他唤了一声：“偃沉初。”
硕仁再次僵住，偃沉初，偃氏一族族长。
他能感觉到两边落了两道人影，偃沉初温和的声音响起：“硕仁，陆令元我让偃石带走了。”
硕仁不敢抬头，骨笙漠然道：“陆令元乃陆家漏网之鱼，交给偃石你可有异议？”
硕仁立刻道：“并无异议。”
陆令元也被这沉沉下压的压迫感压地直不起腰，就见那位被偃沉初唤为偃石的男人向他走来，他只来得及向偃沉初的方向看一眼。
他记得那个男人，偃沉初，他陆氏一族灭门的罪魁祸首，偃沉初似有所感地朝陆令元看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偃石向偃沉初颔首，又向悬滞在空中的两位大人欠身后才一言不发地带着陆令元离开。
骨笙重新看向硕仁，山间的气氛逐渐肃杀起来。
“刚刚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道出来。”
硕仁不敢有所隐瞒，一一详细赘述，直到说到那两位年轻人的相貌时，那位浑身邪气的年轻人被他略微概括过去，只着重说了那把九冥剑与那只残魂鸟。而说到韩西林时，他稍顿片刻，说得详细了些。
他未抬头，看不见那两位大人物是何表情，也看不见偃沉初稍有波动的眼眸。
硕仁道：“那人是个平民，但是体术的招式让属下想起了一个人。可惜还未详细问话，就被人掠走了。”
“何人？”
是不同于骨笙夹杂着凉意的森冷声线，像那冬日飘零的雪花，每一个字都带着万籁俱寂的清寒。
是无倦圣主。
硕仁埋头拱手回道：“慈清。”
这两个字是禁忌般地存在，硕仁明显知道这两个字的份量，抬高了声音道：“他是背叛者，如今躲于九界之中，是——”
“硕仁。”无倦叫他。
硕仁止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下一刻重压更甚，一股淡淡的杀意在山谷间弥漫，一旁的硕良修不安起来。一丝冷意从硕仁背后淌过，他的呼吸仿佛都被凝滞，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无倦。
“你可曾见过慈清？”
硕仁不明所以：“年少时见过一次。”
彼时慈清也正年少，雪中少年，银发飞舞，招招致命，惊了明月，醉了清风。
无倦身边的骨笙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面有动容，狠狠闭上了眼。
“仅此一面而已，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这般揣测。”无倦的声音越来越淡，“他体术之精湛，区区一介平民岂能学得其中一二？”
硕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低低应了一声是，不敢有异议。
等到四下再无声息，硕仁才敢抬头，两位圣主早已没了踪影。
视线所及，只有偃沉初向北离去的背影，硕仁皱眉，是发生了何事，才能引得两位圣主和偃家族长亲自出动，硕仁暗了暗眼眸，硕良修此刻才敢抬头，一身的傲气此刻都被压了下去，他惴惴不安问师叔：“师叔，刚才两人是？”
“你可知无镜之域的往生八绝？”
硕良修讶异地睁大眸子。
硕仁轻声道：“不，现在该是往生七绝，他们便是其二，若你日后做不到族长的位置，终此一生，今日这一面便可能是你唯一见到他们的机会。”
……
虚影回归本体，无倦和骨笙同时站起，两人迎风而立，骨笙皱了眉：“还要继续找吗？”
“既已现世，便自会入世，不妨再等一等。”无倦往回走。
“是觉得闯了阴离境那人现在还是雏鸟，不值得你动手，既是如此，你又为何主动请缨前来此处？”骨笙慢了语速，“是因为慈清吧？”
骨笙奚落的声音夹着嘲意成功让无倦止住了脚步。
骨笙面无表情继续道：“是心存幻想，那进入阴离境之人是慈清吧？无倦，哪怕天下人都认为慈清是叛逃离开了无镜之域，可你不能，你比谁都清楚，慈清早就死了。”
无倦终于转身面朝骨笙，蒙着眼睛的白布遮住了一切视线，骨笙看不到无倦的情绪波动，他冷笑一声，转身欲走。
无倦不答反问：“那你呢，为何又要前来？”
骨笙背对无倦，果断道：“百年来，无人能从阴离境中出来，放之任之，这人便是第二个慈清，自是听从域主吩咐，杀之于当下。”
无倦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说到底，你只是想杀慈清。”
“有何区别？”
无倦摇摇头，片刻后将骨笙说与他的话悉数奉还：“骨笙，慈清早就死了。”
两人不欢而散。
*
韩西林终究是**凡胎，天还未明便发起了高热，亓桦没办法带着几乎是血人的韩西林入关州，找了个简陋的山洞暂时落脚。
亓桦没多少照顾人的经验，他的视线轻飘飘落在韩西林脖颈处，那般脆弱，只要轻轻一用力，这人就没了声息。
在那沉渊的日日夜夜，他一心想着只要能出来就立刻一剑一剑凌迟了这个骗子，至于韩西林那一身诱人的血气，他已然不屑。
但是不成想如今看到韩西林，他反倒不着急了，哪怕一路上有诸多动手的时机，他也起不了一丝的念头来。亓桦皱起眉心，这家伙目前虚弱不堪，他若是在此时动手，定难以消解他心头之怨。
由此，他得让韩西林活蹦乱跳起来，亓桦挑了一下眉，有点不爽，但还是任劳任怨去生了火，取了水，直接撕了衣袖的衣服，给韩西林擦拭起来。
韩西林烧得迷迷糊糊，随着体温不断攀升，面色由苍白转而潮红，喉咙处更是干涸成荒漠，他的呼吸逐渐困难，突然感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脸上划过，力道野蛮，但他却舒服极了，他向那冰凉之处凑了凑。
亓桦给韩西林擦脸的手一顿，垂眼看着韩西林先是抓住那沾了水的湿布，然后慢慢摸索到他的手背，进而攀上了他的手臂，直至将自己那滚烫的脸颊贴近了他的手背，心满意足地舒展开一直皱着的眉头。
亓桦兀自僵在那，眉峰略微下沉，一丝不解与困惑在眸中一闪而过。
亓桦欲要抽手，昏睡中没有意识的人却牢牢抓住了这只手，亓桦挑眉，继续抽手，却被抓得更紧了。
亓桦没再抽手，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任由韩西林将他的一只手翻来覆去，反复摩挲、搓圆捏扁。
如此一来一回，亓桦的右手硬生生地被韩西林摩挲着开始发红发热，失了凉意的手被韩西林如弃敝履，可能觉得热，甚至还有些嫌弃地离远了些。
嘟嘟囔囔的韩西林：“热……”
亓桦：“……”
亓桦此时得了趣，将另一只手递了过去，韩西林立刻再次贴了过来。
他暗了眸色，一言不发。
亓桦：这些小把戏，哼，不过是让我饶了你
韩西林：不，我没有
亓桦凑过来：还有没有一些大把戏？也使出来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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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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