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姜明月和梁双兰租住的单间面积十分狭小。
入夜，不到八平米的客厅顶上亮着暖白色的吸顶灯。餐桌打开，桌面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摊开摆放着几本专业书籍，姜明月正伏案看书，手边放了个便宜的白纸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老款笔记本开着，上面是《七星连珠》的原文，相关内容写满批注内容。
梁双兰和女儿一起坐在她的小床上，腋下正夹着直棒针织毛衣。
听到门响，姜明月马上放下笔，起身开门。
缓步台上昏黄的声控灯从上照下，在傅夏川脸上洒下一片阴影，让他的表情变得模糊柔和。
“傅先生？您怎么会大晚上过来了。”姜明月迅速让开位置，请傅夏川进门。
她亲自去搬凳子放在桌边，给傅夏川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不好意思，家里只有热水，怠慢您了。”
梁双兰向女儿投去疑惑的眼神。
傅夏川把蛋糕放在桌面上，送到梁双兰面前：“梁女士，夜间冒昧来访，实在打扰了。这是我带的一点小礼物。自家烤的水果蛋糕，成分非常安全，如果您不介意晚上吃甜品影响体重，可以稍微用一点。”
“傅先生么，您客气了。您大晚上过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还不清楚这位“傅先生”是什么来头，但梁双兰按照礼数迅速露出笑脸。
她把针线放到一旁，和傅夏川相互招呼起来。
傅夏川出面就是为了营造“可靠好老板”的形象，自然不会错过自我介绍的好机会。
他马上说：“您好，我是傅夏川。姜明月应该和您提起过她最近两次试镜了，《七星连珠》有傅氏30%投资，而《瓶中记》是傅氏全资出品的电视剧。”
傅夏川说到这里微妙地停住了声音。
他显尴尬的撇开脸，拽了拽领带，然后才继续：“《瓶中记》由星影全资立项。投身未曾涉足的行业总要交一点学费的。星影的‘学费’略贵了一些，我们原本打算直接把最红的小生小花都塞进新片中，直接用他们的人气套现，但他们一起翻车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自己培养一批好孩子呢？”
傅夏川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掏出合同文件，放在梁双兰面前：“虽然姜小姐已经成年了，但我想作为她一心保护的母亲，您和她的感情一定非常好。这是星影能够给姜小姐提供的合同，您可以为她参详一二。”
傅夏川不否认有家长让孩子走演艺路就是为了赚钱，但大部分愿意尽心尽力培养孩子的家长，还是秉持为孩子负责和宠爱孩子的心态来养育孩子成人的。
想要钱的家长，傅夏川就给钱；但对于和孩子感情好的家长，当然最好是动之以情，现在梁双兰说通了，日后安排姜明月工作就省去很多麻烦。
公司总负责人亲自出面解释，再没有比这个行为本身还能表现傅夏川的认真和负责了。
果然，傅夏川说明来意，梁双兰眼底隐藏的防备就减淡了。
梁双兰退休之前是文工团的，属于公职单位，但文工团的表演人员也会有外借的情况，她对于演艺合同并不陌生。
她接过合同，逐条认真阅读。
等待的时间里，傅夏川转移视线，看到了电脑屏幕和满字的白纸本。
“我能看看么？”
姜明月坦然把白纸本递过去：“这是我写的人物小传。”
傅夏川捻起书页，认真地一行行看过去，笑了。
能开始写人物小传，就意味着已经拿到完整剧本了，而那拿到剧本的前提又是签订演出合同。
“我以为你会拿回学校，或者向母亲求助阅读合同的？”
姜明月省略了她上辈子看过很多合同的事情：“还要谢谢傅先生预支给我让母亲看病的片酬，我花了三千块钱，拿去律师行请律师帮我研究一下合同——税后六千，立等可取，是业界标准合同。我直接签了。”
“看来你比我设想中的还要聪明和谨慎，这很好。”傅夏川起身告辞，“看来你马上要进组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合同你和梁女士慢慢研究，上面有地址和联系人，签订合同之后用快递发过去就行了。”
梁双兰跟着站起来：“我送送傅先生。”
“不必了，我车就停在门外，梁女士休息吧。”傅夏川拒绝了梁双兰的好意。
傅夏川走后，梁双兰继续把合同看完，长叹一声：“看来这位梁先生还真是被之前邀请那群犯法的小明星吓坏了，居然积极邀请演员父母随同拍摄——喏，你看，如果未成年艺人父母愿意随行，还提供食宿呢。”
姜明月凑过去，好奇地接过合同，直接翻到劳务分配部分。
十年长约，按照入行时长和收入，每一年重新计算薪酬。
说得简单一点，以出演电视剧的收入计算，在姜明月单集片约不超过三万块钱之前，星影娱乐只象征性的抽取30%作为公司为她牵线工作和宣传的基础费用；但在片酬在单集三万到十万之间时，公司抽取的佣金会达到50%，其中包括了明星经纪人的工资、提供保姆车、聘请助理和保镖等一系列费用；当单集片酬超过十万元，公司抽成再次下降回20%。而如果姜明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公司连续五年为她投入资源后，收入依旧不能维持温饱，那么姜明月可以在偿还公司的包装费用后和星影解除合同，但如果在合同期间明星出现违法的事情，那么将由艺人负全责，承担天价赔偿。
收入分割的价格非常照顾演艺人员，其中最有趣的一点就是要求星影的从艺人员每半年参加公司安排的体检，搭配天价赔偿的条款一同食用，突然变得十分好笑。
姜明月觉得这一条是专门为那些涉、毒明星准备的。
“挺好的合同。妈妈要治病，不能陪你去片场，如果由公司出面给你安排经纪人和助理，妈妈给你的发消息，你能随时回答我，那就方便多了。”梁双兰替姜明月操心。
姜明月点头答应：“嗯，我打算签了，按照这个分账模式，就算签十年也没问题的。”
姜明月签好合同，贴上身份证复印件之后，返回桌边继续撰写人物小传。
梁双兰织了几针毛衣，突然问：“明月，今天是不是有人跑来咱家闹事了？”
楼上楼下都开着窗户，王梅开豪车带人过来的事情果然没能瞒过去。
姜明月在心里叹口气，只好说：“妈，有自称是我亲生父母的人找上门了，但他们还没拿出来能亲子鉴定。我让他们带着报告再过来。”
夹在梁双兰腋下的竹针一下掉落在床上，她愣住了。
不找她们母女去验血就能得到亲子报告的是什么人？
要么是骗子，要么是有权有势又喜欢无视法律的人吧？
她养大的女儿，如果有那种父母，明月会开心么……
梁双兰摸回竹针，重新夹在腋下，不放心地问：“找过来的人，跟你像吗？”
韩荣和王梅是姜明月亲生父母，从相貌就看得出相似，这件事没什么可质疑的空间——韩家不会接不是亲生女儿的女孩子回去。
但韩佳岚是不是梁双兰的女儿？
关于这个问题，从上辈子起，姜明月就一直没有答案，不过等王梅下一次带着韩佳岚出现，答案就应该会被揭晓了。
母亲率先问起的是王梅和姜明月的关系，但姜明月给出的回答却是关于梁双兰和韩佳岚的：“我看不出来被带来的女孩哪里像爸爸妈妈。”
梁双兰已经失望太多次了，还是先降低她的期望好了。
如果经过亲子鉴定，韩佳岚是梁双兰的女儿，那对梁双兰来说就是意外惊喜；但如果韩佳岚和梁双兰没有血缘关系，至少梁双兰没有太高的期待，失望了也不至于太难受。
梁双兰动了动嘴唇，松开紧绷的肩膀，无奈地笑着摇头：“不像也好。”
她看了一眼盒装蛋糕，又恢复了笑脸，说起正经事：“晚上来的这个就是你未来老板了吧？很多参加酒会之类算得上潜规则的事情都也明确标注不会要求演员参加。我看了就放心多了。”
她摸着姜明月顺滑的长发，眼神慈爱：“这个圈子名声不好，但不管什么圈子都不缺用心做事的人。既然傅先生有心好好经营他的娱乐公司，你去参加演出就用心揣摩角色。演员，把角色演活了才算是对得起本职工作。如果需要表演课就尽快和你经纪人联系，别张不开嘴。”
姜明月枕在母亲肩膀上：“嗯，妈妈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时间差不多该休息了，你揣摩完角色就休息。”梁双兰放下织了好几排毛衣，揉揉疲累的眼睛，起身返回卧室。
姜明月跟着收拾好书本，熄灯缩进被褥里，灭了客厅的灯。
*
第二天早就起床运动后洗澡、吃饭、收拾屋子，姜明月在母亲的陪同下把签约合同发走。然后，她把梁双兰送去医院，自己按照地址，背着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坐公交车去了《七星连珠》片场给的集合地点。
*
片场的环境向来嘈杂，主演、主要配角、有几个明确镜头的龙套、群演，乱哄哄地聚在一起，搭配着各种发光发生的器材，用“兵荒马乱”来形容都不为过。
姜明月背着大背包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找谁报道。
“姜明月，这里！”器材后面露出章昕的脸。
她带着鸭舌帽，披肩发随便在脑后挽了小揪揪，手里抓着卷成纸筒的本子，对姜明月招手。
姜明月立刻掉头跑过来。
章昕麻利地吩咐：“你往前走三百米左右，右转，就能看到住的地方了。把东西安置好，回来找我，我带你去试妆。”
姜明月马上安排照办。
她一回来就被章昕抓进主要演员专用的化妆室，一个化妆师把姜明月按进座位，吩咐了一句“闭眼”就用各种瓶瓶罐罐开始在她脸上一层层勾勒。
“你们敢拦着我？剧组有傅氏30%的投资，小心我撤资！”
张狂的叫嚣声传进化妆室内，姜明月心里闪过不详的预感。
又来了。
换一个世界，傅骞依旧像是随时会刷新的鬼怪似的，随时随地刷新在片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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