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落脚扶泽宫。
还不待闫簇停稳当,她便迫不及待跳下去。
欢脱跳跃的背景落入他眼里,像一只他握不住的蝴蝶翩然而去。
姜水少主,生来绝色,骨相优越,一双眸子波光潋滟,不笑时眼里威严摄人,笑时深入人心,如枝头繁花灿烂。
来到姜水不过百余年,闫簇日日夜夜都能见到她。
外人眼里,卿意是姜水继承人,年少有为。
今日赶来营救,依旧如往常一样,却莫名其妙少了几分自信张扬,多了几分克制疏远,大约是她又想在众人面前想出的招,闫簇嘴角轻扬。
卿意自觉不是喜欢猜忌之人,清楚明白她此前是多次不知死活找闫簇单挑,对他的冷言冷语不计其数。
换作以前的卿意,放宽心做姜水少主,继承偌大的家业,用鼻孔看人,也不带虚的。
但这壳子早换了人,现在的卿意,能不能活够百年暂且不说,身边还有个定时炸弹,哪天要是发现她现在的状态,一剑就能让她提前投胎了。
闫簇算不上绝对的坏人,但也万不可能是心慈手软的好人,早年间遭受过的一切,内心早已养成淡漠残忍的性子。
他对于身边一切白眼和伤害,早就漠然到掀不起波澜,可以笑着搅碎施害者胸腔,最后再送上句阴阳。
好比现在,从见面第一眼,他的视线就从未在卿意身上离去,就像是盯着猎物。
卿意低声嘀咕道:“怎么又在看我,还让不让人活了。”
卿意对自己猜测深信不疑,怀里风吹的狗炸毛,摇动尾巴,吐着舌头到处看。
七天前,当她从秘境苏醒,身边只有这狗守在身边。
后面在秘境偶然才得知它乃上古神兽——狻猊,一场劫难中,它被迫封印形态神力,在了无境内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
它探出脑袋往后看,正好和闫簇视线对上,他眼神幽暗,目光落在它头顶上抚摸的手,眸色加深。
它被惊得缩回脑袋,嘤嘤叫着,拱来拱去寻求安慰。
卿意脚步一顿,不由得语声放轻,动作温柔地抚摸它。
闫簇不知何时早已来到她身边,贴着她身侧,应声开口道:“少主应是累了,这狗怕是在你怀里待的难受,给我试试吧。”
嗓音温和,清润沁耳。
卿意只当他也喜欢这种又小又可爱的动物,忙不迭递出去。
原文中大都描写两人之间相杀,从未有过心平气和的剧情,换作书里,原主应该会借此对他冷眼讽刺两句,再打一场,最后赢了,高傲地抬头,才会将狗给他。
现在她都没有作死,特别大方让他撸狗,想来对方会慢慢减少对原主恶意吧。
这样想着,她嘴角微抿,连退几步,保持着远距离,试探道:“它很可爱是不是?”
离宫门还有段距离,周围无人,离得太近,容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心知此番语气态度和原主大相径庭,她轻咳一声,道:“其实吧,我在了无境内修养的这些年,也明白了一些事,做人,还是心平气和的好,才活得久。”
了无境这事闫簇没忘。
他半月前去剿灭邪祟,扶泽宫传来消息,说是沉睡修养百年的少主醒了。听说是修为又上一层楼,当初需要苍玄帝加上五位长老合力,才能破开送人进去的了无境,被她一剑从里面破开,强行出境。
动静可谓不小,惹得各界对姜水猜疑和忌惮又多了些许。
垂眸落在两人间距离,闫簇上前一步,卿意后退一步,见状,他指尖微颤,沉声道:"卿意,现在没有人,你可以不用装下去。"
不装就不会死吗,不装死得更快好吧。
卿意不敢大意,知道闫簇和原主本身不对付,两人之间就没有给对方说过一句好话。
她换上假笑,抬头直视对方眼睛。
这是一双漂亮含情的狐狸眼,此时目光灼热。
她不禁想,闫簇难道就这般痛恨原主,这双眼好像恨不得把她拆吃吞腹。
可心头总是传来莫名悸痛。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
侧头转移视线,转移话题,轻声开口道:“闫少君,秋垭城可查清为何会突然出现大量邪祟。”
姜水巡查严格,爱护子民,在管辖界内,基本不会有这种大规模残害一城居民的情况。
如若不是她贪玩,恰巧碰上,还不知会造成多少人伤亡。
闫簇:“探查过,秋垭城整座城被设下阵法,什么阵法还不得而知,不过看起来是上古邪阵——槐烎阵,不过还得等曲长老判断才能定结论。”
槐烎阵乃是上古邪修创立,传言可引魑魅破无间地狱而出,听命于布阵人,不过因太过邪恶,早在中古世纪失传了。
“全城都被设下阵?”
原主曾翻看到过槐烎阵,如若槐烎阵大成,那么一城居民都会死于非命,到时候不断扩大,邪祟也会大肆侵略,攻陷姜水,不免皱眉道:“阵法可是破了?”
“好在设阵之人对此阵法不熟,很容易找到弱点。魑魅跑出来的数量也不算太多,已经被绞杀,祟怪收入问心界净化。”
闫簇继续道:“槐烎阵需要强大的法力投入启动,还需要布置阵眼。想来姜水混入了几个内应,你父亲早已下令严查,至于施阵之人,阵法反噬,他如果知道明哲保身,目前应还在城内蛰伏,总归不会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会早日捉拿归案。”
卿意肩膀微松。
正欲开口时,耳朵微动,下一瞬,身形瞬移,手持长剑,粗壮树干应声倒地,凛然道:“鬼鬼祟祟,出来。”
她手里这把剑相当好使,剑随心意,不需要她施法也可使用。
不远处,树干后探出个脑袋,俊美少年,丝毫不见畏惧之色。
头戴白玉冠,长发半束,剑眉星目,一袭华服添上几分贵气,开口便是:“师姐。”
这一声“师姐”喊得亲切,雀跃之色跃然于耳。
卿意一愣,随即了然于心。
安清,天都仙君之孙。
当年原身拐回姜水给她当师弟,而他一为逃婚,二为学艺。
即便只为学艺,按照身份地位,理当尊称卿意一声“少主”即可,原主偏不,她要学话本宗门收弟子,要一个听话乖巧的师弟。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最后把仙君气得半死,才同意他来给人家上赶着当学徒。
姜水一族,是唯一继承到盘古开天地父神之力,苍玄帝这一脉收的弟子,加上安清也不过三位,让安清和姜水结交,利大于弊。
这其间来往,原主看似随意,实则步步为棋。
大胆又直率,拿天都试探,看看各界什么态度,表明了想打姜水主意,那她就能代表姜水和天都联盟。
想通这一点后,她挽了个剑花收手,粲然一笑,道:“怎么在这?”
安清上前两步,神神秘秘的样子,忽而从身后变出一只糖葫芦,笑嘻嘻道:“喏,这不是看师姐你老半天还没回来嘛,我寻思出来找找,怕你出事。”
糖葫芦签柄带着温度,想来应当某人一直拿着等她回来。
卿意只听安清嘀咕道:“要不是我爷爷亲自抓我回去,让我去参加什么宴,我早就去找师姐你了。”
她只闻不语,唇线上扬,转着手中糖葫芦,琥珀色的糖衣包裹着新鲜山楂,每颗厚度都恰到好处。
在家修养那几天,她随口提了一句想吃糖葫芦,做法都说的含糊不清,安清现在就把这人间零嘴给做出来了。
来到这里第一次收到礼物,山楂和糖衣两者相结合,又脆又甜,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好吃。
闫簇见两人有说有笑,径直往前走去,浑然不知把他落在身后。
他咬了咬腮,跟上去,来到卿意身旁,不屑一瞥,见她左右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像个藏食的松鼠。
嗤笑一声,声线冷清,道:“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挥剑三千,说不定就能赢我一招了,我...”
话还未说完,嘴就被堵上了。
卿意拿着糖葫芦,趁绿茶开口的功夫,精准赌上去,见他迟迟不动,示意道:“咬啊。”
咔嚓——
卿意满意地收回剩下的糖葫芦,眯眯眼,见他不说话了,继续拉着安清往前走。
寒风残雪,卿意没注意到身后闫簇眼中明暗的隐晦。
留他一人在原地,在狂风呼啸中,随风带走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
闫簇伸手擦掉嘴角糖渍,凝视着拇指上点点晶莹,喉间不断有甜意传上心头,片刻后,粉红舌尖将那拇指上残余一点卷入口中。
*
卿意才不管男主想什么,堵了他的话,好比两个人打起来好,只要不找她麻烦。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杀人放火随他去,她都会两只眼闭上,只要不和她扯上半毛钱关系,什么都万事大吉。
“你还知道回来。”
卿意一只脚刚踏入宫门,就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吼,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尬笑着抬头,极目望去,一片白玉阶梯延长而去,最高处站至一人,身着简单常服,依旧威严逼人,负手而立。
完了,兴师问罪来了。
她转身想找安清求助,转眼间,方才还在和自己凯凯而谈的人,早已不见了身影,只留她一人风中凌乱。
卿意:......?
不是说好永远是师姐的后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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