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顾曦惊坐起身,看到窗边摇动窗叶,看着划破天空的白色线条,看到如线一般从屋檐上划落的雨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不是在梦境中。
锦被从肩头滑落,半敞的衣襟里的灌入凉风,她猛地反应过来,从枕下抽出书册翻开,看到上面关于沈羿昏迷半月的字迹已经成了浓黑色,后面的一串灰色字迹正逐渐往黑色变:“大将军醒时四顾,不见顾氏,只苏氏眼清如水,哭得他心烦。闹着要叫顾氏来见。苏氏眼睛一红,真哭了出来……亲见和离和赐婚的圣旨,将军眦目欲裂,被老夫人一巴掌打下……”
顾曦看到这里,刚欲松一口气,又见后面灰色字迹写道:“将军不知不觉间走到珍宝阁,见顾曦与旁的男子言笑晏晏,生出杀意……将军夜不能寐,听得周围人声渐歇,提剑往珍宝阁去。那顾氏,竟弃他辱他如此,当叫她知悔之一字!”
顾曦大惊,书册落下在锦被上哗哗翻动。
“曦儿……”
安氏推门进来,正瞧见顾曦惨白脸的模样,愣在门口。
琉璃随即进来,对目前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端了一盆水,给顾曦拧帕子,“小姐可是睡前又看书梦魇了?一会儿给小姐点炉香压压神。”
安氏认她做义女了,她一时改不了口,顾曦这会儿也没法太在意,吐了一口气,柔声道:“许是昨夜受了些惊,今日,我不去前边了,你叫康掌柜多看着点儿。另外,再请几个江湖护卫来,要壮实些的,能耐些的。”
安氏品出些味儿了,“曦儿,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顾曦笑道,“娘莫要担心,女儿只是想着若是有护卫盯着,煜儿就不会乱跑了。”
“夫人,您就听小姐的,小姐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料事如神的那种,只是凡事看破不能说破。不然小姐要遭反噬的。”
顾曦听着琉璃吹捧自己,内心尴尬,却又没有更好的解释。
她以为自己只要今日避开去前面看铺子就能改了这剧情,却没想到,修缮雅间的工头见到破开的窗口,要亲见她重新商定工价,更没想到,她将人请到后院商定,一抬眼,却见沈羿挑着门帘站在门口处盯着她,如盯着猎物的狼。
顾曦一惊,尖叫出声。
安氏从顾煜的房间跑出来,“怎么了?!”
顾曦指着铺子通往后院的门,只见门帘晃动,不见一人。
她白着脸,几息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刚才……刚才……”
琉璃带着几个壮汉回来,看到一个人影走出珍宝阁,似有些熟悉,“那个人……”
康沐平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道:“那个人没买书,就走到后院门口看了看,走了。”
珍宝阁里每日都有许多人来人往,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买东西,康沐平不太在意,琉璃却是突然变了脸,走到后院,见顾曦无事才放心,神色凝重地把几个壮汉安置妥当。
沈羿的背影,化成灰她都能认得,只一眼,她就明白这几个壮汉的重要性了。
一碗安神茶下肚,顾曦的脸色好了不少,安氏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白了起来。
她听琉璃简单地说了先前在沈家发生的事情,一手抓着顾煜,一手往他屁股上打,打偏了向,落到他腰上,“你看看,这就是你口里对咱们好的大伯,大伯母!明知那是个虎狼窝,还要把你姐往那里送!”
顾煜一面躲,一面把手里的膏药往顾曦手里塞,“他们就是对我们好,还让我给姐姐带药!一定是不知道才会这样的。你们因为一点小小的误会就欺负他们!结果我们要住这么小了院子!要是我们还在顾家住着,也不用怕了……啊!”
他在顾随安面前说院子大,那是撑他的小面子,其实,对于他平日里随着顾憬活动的空间来说,实在是太小了。和他们在江南的院子比,就更小了。
“你们是坏人!哇呜呜呜!”顾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趁着宋妈妈推门进来的一瞬间,甩开安氏,滑溜地钻了出去。
顾曦和琉璃扶稳安氏,三人的视线都落到宋妈妈身上。
宋妈妈发现自己进来得不是时候,但进都进来了……她尴尬地揪了揪自己的腰带,“夫人,小姐,能不能给阿夏买些伤药?”
琉璃一听就炸了,“他犯了错,受了罚,我们再给他伤药,这是什么意思?你干脆说让夫人小姐向你认错得了!”
“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宋妈妈脸上愁出了层层褶皱,“奴婢身上没钱……”
“那也是你们自己的事!”琉璃叉着腰,走到她面前,点着她的额头道,“这几年,都是我们二房给你发月薪,一个月一两银子,从来不曾迟过,吃用都不消你花钱,如何会没钱?”
就以琉璃她自己来说,若不是这几年为了让顾曦在沈家日子好过一些私下里打点上下,手里头都能攒上百余两银子了。
“我……”宋妈妈纠结着,犹豫着,似有千言万语,却“我”了几声都没说出话来。
“好了。”顾曦指向桌上的药盒,“这是煜儿从顾府带回来的伤药,你拿去吧。”
宋妈妈盯着药盒,却没伸手。
琉璃气呼呼地哼声,“小姐!这可是宫里的药膏,多难得的东西?若不是人家想让你回心转意,哪里会给咱们?你碰都没碰一下就送了人,人却还疑心你要害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脸上能跑马啊还是能养鱼?”
顾曦也道:“只此一次。”
宋妈妈老脸一红,赶紧收了药膏千恩万谢地出去。
顾曦笑而不语,安氏愣了好半天,“琉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了?”
门外,被请来的壮汉抓着往回走的顾煜也在大喊:“放开我!娘!姐姐!你们一点都不温柔了!”
顾曦不怒反笑,若是温柔能自保,她才能一直温柔下去。
与她几乎生得一般模样的顾媛这会儿已是凄声厉吼,“滚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
一行太医被青岫请来,又被地顾媛骂出去,请人的青岫被罚在院中顶着缸站着。
锦心从她身边经过,瞧她一眼,匆匆进屋,“娘娘……”
她才开口,一只枕头就飞了过来,“离那么远说做什么?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你们都出去!”锦心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捡起枕头朝顾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娘娘……”
“人抓到了吗?”顾媛盯着锦心,语气一厉,“皇宫里这么多人,一个歹徒都抓不到?!废物!”
锦心刚要开口,又听得顾媛道:“药呢!我记得这个药是月氏国进贡来的奇药,两天就能消肿。 ”
锦心恨不得这会儿站在外面顶缸的是自己,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来平息顾媛的怒火了,“没……没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顾媛一巴掌打断,“没了?!宫里分明还有一瓶,你敢欺瞒本宫?!”
锦心跪下,磕头快速告饶道:“宫里那瓶昨儿个被陛下拿走了。”
顾媛刚想说话,锦心又道:“奴婢去顾府问了,可是老爷摔伤了,夫人神智不清,府里乱成一团,没个主事的人……”
“什么叫没个主事的人?”顾媛突然顿住,语气变缓,“你都打听到了什么?给本宫说清楚了。”
锦心战战兢兢地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一遍,便看到床边的花台倒了下来,幸好她及时往旁边一偏,花台才没砸到自己。
“又是你!”顾媛阴狠地道:“顾曦,只要你活着,本宫就永远是个笑话!”
这一夜,顾曦对着烛光久坐不语。
“小姐,睡吧。”琉璃打了个大而长的哈欠,“已经很晚了,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鬼差怕是都不想出门了。这个时候还没事,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顾曦打开书册看了一眼,“将军夜不能寐,听得周围人声渐歇,提剑往珍宝阁去。那顾氏,竟弃他辱他如此,当叫她知悔之一字!”已经黑了一半。
见琉璃打着长长的哈欠,她扬唇道:“琉璃,你现在不是我的丫环,是我的妹妹,唤我姐姐便是。你明日还要打理铺子,先去睡吧,我不困。”
“我不困。”
顾曦将书册放下,眉眼微压,“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那……小姐,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就喊我!”琉璃也就是那会儿困极了,话不过脑子地说了一嘴儿,其实心里一点都不放心,这会儿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把刚才的那些话都咽回去,不情不愿地往门外走。
直到琉璃离开,顾曦面上的神色才收起来,紧紧握着挑灯芯的金拨子。
沈羿要杀的是她,琉璃一个与她一般的弱质女子,留下来除了给她壮胆外,并无益处,倒不如叫她安心地睡下。
她又思量着,不知沈羿从要从哪里来,不知请来的这些人能不能挡住他。若是今日能挡住,那明日呢?后日呢?
这后院不大,根本住不了这么多人,能请人家守一日,请不了长久。再说,这一日的开销已然不少,若是请长久的终日防着……
正思量着,顾曦听到雨中夹起的异响,打开门,一股热流扑面而来,呼吸都是腥的。
她下意识地闭紧眼,再睁开……琉璃带回来的几个壮汉已经悉数倒地,没一个还会动的,倒是沈羿,正提着剑,身不染血地朝她走来。
她绝望地颤了颤眸子,顺着他的手往下看,剑身上干干净净,只有剑锋上流动着一行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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