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没有晚自习，放学之后，大伙都散了，许嘉清与罗栎几人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教室。
罗栎提着垃圾往垃圾房的方向去，今天正好是轮到他和王朝搞值日，等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全空了，王朝估计也是早去吃饭，他回到座位上准备理书包回宿舍。忽然，他注意到了嘉清桌上的手套，嘉清怕冷，平时手套围巾很少离身，这么随手被丢在课桌上，定是忘拿了。
他拿上手套，背起书包就往外头冲，寻思着，现在应该还能追上嘉清，待会追上了就假说自己也得回家处理些事情，这样还能送嘉清回去。
因为这周有复诊的缘故，许嘉清才打算回趟家，然后他下定决心到一模结束为止都不回去了，一心备考。
高一高二的学生早放了学，一路上只剩下可怜的的高三生三三两两抱团取暖，一月才是正寒时，刚才走得匆忙，忘记拿手套了，许嘉清笼起双手，朝掌心哈口热气，用力了搓了搓。
“嘉清。”背后传来呼声，他转头一看，看见了高镜一，穿着身黑色的羽绒服，围着自己送他的那条围巾，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许嘉清瞪大眼睛望着他。
“周末回家。”
回家往这走可不顺路……许嘉清心里嘀咕着，他面上问道：“学校不忙吗？”
“不忙。”
“那不用陪女朋友吗？”
“我分手了。”
“什么？”许嘉清惊呼起来，周围几个学生朝他瞧了过来，他红了脸立马放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时候的事？”许嘉清心说，难道是因为自己？
“我送你回去，边走边说。”
-
那天和嘉清分别后，高镜一就踏上了回校的路，一路上他想了许多，从他尝试和高皓月在一起那天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过得非常拧巴难受，一方面他不断说服自己应该喜欢上高皓月，另一方面又实在舍不下嘉清，一颗心掰成两半南辕北辙地使劲，最后是把自己掰扯得不成个东西。
他坐在出租车看着自己的双手，想到了高皓月送他的那副手套……
他抄起手机，打给了高皓月的闺蜜——陈丹璐。
那一头的陈丹璐接起电话，语气里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有，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你，丹璐学姐。今晚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有些皓月的事情我想问问你。”
“哦，皓月啊……”陈丹璐仿佛恍然大悟，又赶忙压着声说：“你俩吵架了？我说刚才皓月怎么早早就回来了……”
“电话里说不清，今晚七点约在XXX，你方便吗？”
“嗯，行。”
那天晚上碰头，高镜一把手□□丢的事如实坦白给了陈丹璐，陈丹璐听罢顿时松了口气，大呼道：“还以为什么事情，不过你也太不小心了。那副手套可是相当昂贵的！”
“嗯，确实是我的问题。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告诉皓月。”
“我怎么可能说！”陈丹璐叹了一声，继续道：“皓月很不容易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妈妈不允许她去外省念大学的事情。”
高镜一点点头。
“她妈妈现在每个月只给她800元的生活费，在上海！八百！”陈丹璐表情夸张地控诉着：“剩下的都是她勤工俭学，或者给老师帮忙自己挣来的。”
“你送她的东西都那么好，她说她拿不出手普通的生日礼物还你。”
晚饭后，陈丹璐带他去店里买好了手套，临别的时候，她嘱咐道：“皓月是个很好的女孩，她真的很喜欢你，以后别再这么不小心了！”
夜里，他给高皓月打电话，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很久高皓月才接起了电话。
“喂。”高皓月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有一丝冰冷，毫不意外，她定然还是心里有气。
“皓月，昨天上午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高皓月没有说话。
“明天你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
“没有。”
“那……后天呢？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和你说，当面说。”
又是长久的沉默，电脑上的时钟显示从30分走向了31分，高皓月道：“那就后天晚上吧。”
高镜一选了一家人不多的高级餐厅，特意还定了一个单独的小包间。看得出高皓月对此感到十分意外，原本紧绷的脸取而代之以惊讶与不解。
“你这是干什么？负‘金’请罪吗？”高皓月从接到电话起那一刻，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只是碍于女孩子的面子，她认为过于轻易的原谅，会显得自己廉价十分，可又不想表现得格外刻薄刁蛮，她才说了这样一句话缓和两人的气氛。
高镜一微笑了下，将手中礼盒递给了高皓月。高皓月一眼便认出来，这不就是自己送出去的手套的那个牌子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和自己搞个情侣款吗？她瞥了一眼桌边上依旧是高镜一那副老旧的手套。
“什么意思？”她问道。
“皓月，我们分手吧。”
高皓月一下子呆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盒子里是我新买的……”
高皓月打断道：“就因为手套的事情你要和我分手吗？”
“不，我想明白了，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喜欢，皓月，你是一个很出色的女孩子，我很欣赏你。”
高皓月脱口而出：“你有别的喜欢的人，对吗？”
这一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高镜一看着她，她的眼圈渐红，目光却犹如一柄利刃直指自己，毫不退缩。
“是。”高镜一回答道。
高皓月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然抽了一下，这种抽痛的感觉就和当初母亲告诉她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时候一模一样。她用力地吞咽了一下，问道：“就是送你手套的那个人，对吗？”
“嗯。”
高皓月的眼泪不争气地滚了下来，她立刻撇过头去，用手背装作撑脸似地快速揩去了泪水，揩去了这一滴，那一滴又从眼角滚了出来，这样的不听话，这样的不争气。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若不是在意之人相送，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若不是心中无意，怎会如此忽冷忽热？
昨天一整天她都抱着这样惴惴不安的心情揣测一切可能性，直到他那通充满歉意的电话打来，打消了她所有的恐惧，她满怀期待，原来……
原来她猜的都没错，一点错也没有……
“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收。”高镜一看向礼盒：“我新买了一副一模一样的，请你收下，如果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拿去退掉。”
这算什么？彻底撇清关系吗？
“你都没有戴过，本来就是新的，何必再买一副还我……”高皓月自言自语似地说，她不知道高镜一听清了没有，她看到他皱了下眉头但没有回话。
她道：“明天，我也会把你送我的东西都还给你。”
“不用，那些是我心甘情愿送给你。当然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随你处置……”
“我也是心甘情愿送给你的！”高皓月双目圆睁，因为流泪而满是红血丝，她捂着嘴，极力掩饰已无法自抑的情绪。
“我知道。”高镜一拿起手边的纸巾递给高皓月：“可我没有资格收你的礼物，对不起，皓月。”
“这顿饭我吃不下，我先走了。”
高皓月走回去一路，哭了一路，哭到后来都不知道在哭什么了，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下来。她的身体因为恸哭而滚烫，心口却如吸入的凉风一样冰冷，她不断吞咽着，试图咽下这满腔的悲伤，试图勒令自己不再哭泣。
离宿舍楼还不远了，她擦掉眼泪，拿出了包里的小镜子，就着路灯的光亮，看了看自己脸，眉眼通红，甚至还有些肿。待会该怎么说？要不打折哈欠进宿舍，说自己困了。说自己看了部非常感人的电影，哭得一塌糊涂？
不，不，她还是埋着头赶紧进去，然后再赶紧逃去浴室吧。在那个雾气缭绕的地方，才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这狼狈的模样。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埋着头，冲进了宿舍。
“哟，回来了？怎么样？”陈丹璐道。
高皓月背过身去关门，说道：“累死了，我先去洗澡了。她们人呢？”她说的是她另外两位室友。
“没回来呢。”
高皓月心中松了口气。
陈丹璐不适时宜地凑了上来：“别啊，你跟我说说啊，我想听甜甜的恋爱。”她这一问道，瞬时，被高皓月好不容易摁咽下去的委屈一下犹如摇晃过头的碳酸饮料一样喷涌了出来。她抿着嘴，咬着牙关，眼泪还是“唰”地滚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怎么回事啊？”陈丹璐急了起来：“你俩又吵架了？”
高皓月摇摇头：“我们分手了。”
陈丹璐瞪大眸子惊呼起来：“什么！怎么可能！那他昨天为什么还要求我陪他去买手套？”
“你说什么？”
“就是你送他的那一副啊，他说他弄丢了，怕你见了不开心，所以他昨晚约我陪他去买了一副一模一样的！他要是要分手，干嘛还这样？还是说是你甩了他？那你为什么哭？”
高皓月停止了哭泣，陈丹璐的询问声在耳边变得模糊起来，她回想刚才高镜一说得每一句话。
“皓月，我很欣赏你，但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喜欢。”
“我没有资格收你的礼物。”
她心里冷哼一声，原来如此，方才那一路她都在心里叩问为什么，但其实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已昭然若揭，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庆幸，还保留了仅有的体面，没有问出“你有没有喜欢过我？”的愚蠢问题。
“我去洗澡了。”
这个点的浴室没什么人，她打开水龙头，躲在哗哗的流水下放肆地流起了眼泪来。
这回不是伤心，是失望，果然这世界上所有的回报都得她拼劲了全力砸出来，天上掉不下来免费的幸运。就算掉下来，也轮不上她这样的人……
她想好了，待会丹璐再问道她，又或是别人再问道为什么和高镜一分手，她有了一句很棒的说辞：
“我和他，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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