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对方身上披着的衣服又拉紧些，轻声询问：“蹲在这里干什么？”
方瑜将对方的手拉到面前，摩挲着对方的指尖。
人在不清醒的时候最容易展露自己心中最深层次的东西，内心的脆弱会随着理智的不断剥离而逐渐显现。
方瑜握着他的手，忽然很小声的说：“我想妈妈了。”
易泽呼吸一滞。
“我好想她……可她不要我，她为什么不要我？”方瑜喃喃自语，现场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这话却不是对易泽说的，更像是对那位已故的，死前连面都没见上一面的母亲。
方瑜扭头看着他，眼里隐隐闪烁泪花，混着飘进眼角的雨一起流出，“我不乖吗？”
“她不是说喜欢乖孩子吗？”
易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对方抓的死紧，指甲都要陷进肉里，他将伞放在两人面前，宽大的伞面勉强也能遮住飞来的雨水。
“你很乖。”他搂住方瑜，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除了最开始那一滴泪，方瑜眼角再不曾湿润。雨哗啦啦下着，两人蹲在街边，像极了高中捡到小狗时那个午后。
可惜今夜没有被遗弃的小狗，只有一个满心孤寂无处宣泄的人。
爱之欲其生，但人又总是贪心，易泽想要的很多，想在意的人健康，幸福，没有烦恼。
方瑜将头埋进对方肩窝，好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
易泽在他耳边小声叫他，没等来对方的应答，却听见了他轻浅平稳的呼吸声。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他单手将对方抱起，另一只手勾到地上放着的伞，匆匆向车的方向走去。
雨太大，单手实在难以操作，易泽在车门口比划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又淋不到雨的姿势将人放了进去。
座椅被调低，易泽坐回驾驶位，把盖在对方身上的衣服又往上拉了拉。
车子平稳驶回酒店时方瑜依然还在熟睡中。
他不知道对方今晚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心情为何比之早上一落千丈。
身上衣服也被雨浇了个透，隐约透出内里的皮肉。
易泽将对方抱起，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室内灯啪嗒一下打开，睡梦中的方瑜似是被这亮眼的光线刺激，不太舒服的皱了下眉毛。
他被轻放在床上，易泽重新将室内灯光关的只剩下床头几盏小灯。
“我帮你换下衣服。”他小声的跟对方打着商量，但并不会有人回应他。
易泽说完，坐在床边一粒一粒将对方身前纽扣解开，露出白皙**的胸膛。
因为沾了水的缘故，整片肌肤摸起来都是冰凉的。
等到最后一枚纽扣解开，睡梦中的人却眼睫一动，醒了。
易泽马上静声，双手举过头顶。
方瑜只是迷茫地看了他一眼，确认身边是他后，便又信任的闭上眼睛，甚至无意识的往他手边靠了靠。
易泽松了口气，有些心虚，他将那件半湿不干的衣服从对方身上剥离，等人真的完完全全｜裸露在了他眼前，他却沉默地跪坐在床上，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他还是想确认对方的身份。
从接到那通电话开始，他就想，也许今夜就是个好机会，醉的不省人事的人，总不能再做出什么挣扎了，但看方瑜刚才完全信任自己的模样，那股心虚与愧疚却如海啸般席卷了他全身。
理智在控诉他如今趁人之危的可耻行径，可名为**的恶魔却不断在他耳边蛊惑着，那些日子里夜不能寐，苦苦寻求的真相如今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熟视无睹。
易泽心中天人交战，他太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了，到底有什么痛苦是他不能一起分担的呢？
最终，**占据上风，易泽扶着床上人的胳膊，轻轻将他翻过身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都随之凝固。
盘旋在心头已久的迷雾终于散开，拨开云雾看见的却不止阳光，还有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淋透了这片干涸的土壤。
易泽手微微发抖，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颤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抚上方瑜的背脊，上面大大小小的疤痕竟与记忆中方珏身上的疤完完全全重合在了一起。
可这又并不是全部，在那熟悉的旧疤上又覆盖着一层新伤，一层一层盖了上去，纵横交错，是过去与现在的重叠。最显眼最突兀的，还是那道方瑜为他挡下的刀疤。
很长一道，贯穿了整个背部。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易泽喉咙深处挤出，他浑身控制不住的剧烈发抖，胃如同凌迟般绞痛。
他终于能确认，他没有失去他，一刻都没有。
失而复得的狂喜，被欺骗的愤怒，还有看到伤疤时那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心疼顺间将他吞没，溺水般难以呼吸。
身下人还在熟睡，完全没有感觉到身边掀起的惊涛骇浪。
恨意与爱意顷刻间交织在一起，易泽能控制住自己的呜咽，却控制不住即将溢出的情感，所有复杂情绪最终只化为一滴滚烫热泪，滴落在方瑜颊边。
身下人像是终于感觉到了身旁浓烈的情绪，半睁开眼失焦的看向易泽。
易泽慌乱的起身，脑内一阵嗡鸣，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方瑜却伸出一手，抚摸在对方眼角，将他的泪水抹去，有气无力又满含疑问，“怎么哭了。”
易泽抓着对方的手，不愿让这一丝温度离开，这一刻他真想将对方叫醒，好好问个清楚，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为何什么都不和我说。
他牙关咬的死紧，有那么一瞬间想将身下人拆吃入腹，让他再也离不开他，再也对他说不出一句谎话，但看着这个活生生的人，他又于心不忍。
人还在就好，最终易泽轻叹一声，低头在方瑜手心落下了轻轻一吻，只要在他身边就够了。
剩下的事，等醒来再一一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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