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昕连夜被召去了大理寺,说是国库的事有了重大进展。
这在国库附近观察了多日的大理寺差吏,终于探出了蛛丝马迹,顺着抓到了一个腰牌造假的库丁。
事发在夜里,淳于冰闻此骇事三更半夜赶到大理寺,敕令全寺所有官差立即复位,见着韩昕将骇事又详说了一遍,道:“那厮假冒身份混入国库,必定居心叵测,乃重要线索。”
韩昕知晓他的意思,心中也正有此意,想到那杂役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怕是会有个万一,为了尽快审出案子以免夜长梦多,提议道:“人在哪儿,我现在去审。”
淳于冰阻道:“你也操之过急,一次性审问多了反倒适得其反,就这么一个线索,总得活着才是。”
“也不能就这样干等着。”韩昕也知自己鲁莽了些,只是这多事之秋,如今总算出了点转折,怎么着也不能给掰回去才行。
淳于冰道:“那咱们去瞧瞧。”
二人便进了戒律房旁观。
这抓来的库丁不过二十出头,个子不高,肤色暗黄,或被这一时半会儿的审讯就已折磨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弓腰佝偻,满身血渍。
差吏反复问着:“为什么造假腰牌?”
库丁奄奄一息回着:“讨口饭吃……”
“那为什么要去国库?”差吏握着鞭子搅得空气嗖嗖响。
库丁喘了一阵,气若游丝地说:“既然赚不到银子,看着银子也好……”
差吏训斥:“你这等杂役领个牌子哪需要本事?何必大费周章精心造了一个?”
库丁垂头喘息,好似无力回话。
“到底受谁指使?”“哐当”一声,差吏一鞭子重重抽到铁架上,斥道:“还不老实交代!”
窗外的二人瞧了半天,淳于冰摇头不止,道:“这样怕是明早也审不出什么。”
韩昕道:“他吊着一口气在,多半也不想死,磨得时间越久,反而越能让他说出,怕只怕有人不要他活,这些天牢狱得守紧了,外人可不能放进来。”
淳于冰听着有理,立即吩咐下去。
凝薇等了半天,到后院才见灯都熄了,拉着下人问:“怎么熄灯了?长史何时走的?”
下人回:“有一会儿了。”
“大人呢?”
下人挠挠头,结巴说:“大人没召姑娘吗?小的也不知。”
凝薇看他茫然失措呆站着,道:“下去吧。”
她家大人每次从后院出来都会招呼她办些事,今日却一声不响,连人影都没见着。
她奔去西房,轻轻开了门,见着床上人,松了一口气,原来竟是睡了。
她关上门正要离去,却听床上人问:“是凝薇吗?”
凝薇自知是吵醒他了,回着:“是,大人,您好生休息。”
“你进来”,李良珂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是。”凝薇进了屋,点上幽暗的小灯,立在床前。
微弱的光线萦绕在屋内,如同沉沦在水底般死寂,却隐秘间散出恬淡的气息。
李良珂坐起身,道:“老夫人前几日提到一位故交之子,年岁二十,一表人才,文质彬彬,有意将你许配给她。”
凝薇闻言像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眼珠子瞪得溜圆,“大人?大人不要奴婢了?”
“我知道你一心只想留在尚书府”,李良珂的柔发披散在两肩,眉目间是温柔的清气,“可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你也到了出嫁的年龄,趁着尚书府这般辉煌,十里红妆把你嫁了,也了了我一桩心事。”朦胧的灯光照拂在他白皙的脸上,仿佛一块没有瑕疵的玉。
凝薇半张脸埋在暗处,忽然,只听“呯”地一声,他双膝落在地上。
“奴婢只想留在大人身边伺候大人,奴婢哪儿也不想去,求大人留下奴婢!”
她磕着头,伏在地上,半天没听人语话,只见一双玄色长靴朝她走近,继而是一双白皙的玉手偎在她臂腕,轻轻一抬,将她扶起。
李良珂黑发垂在身前,将里衣称得洁白如雪,道:“傻丫头,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尚书府就是你的家,你嫁人了也可以常回尚书府啊,你无双亲,我便替你做了这个媒。”他轻手理着凝薇的碎发。
“柳公子我去见过了,性子温和,会些防身本领,会做些小词,你跟着他,一定会幸福的。”
凝薇抬眸,见着这双惨白的脸,忧心道:“大人气色不好,可是累了?怎么下床来了?”
李良珂含笑,摸了摸她的脸颊。
凝薇见他上床,才熄了灯出屋去。
隔日,尚书府的人来报,关在衙门的人还在牢狱里头,看来盗匣子的不是那人,至于幕后黑手是否是同一人还是无法得知。
下午,宫里头又来了人说,延昭帝召李良珂入宫。
御书房里,还立着几位三品以上的大臣,高台上坐着的人面容憔悴、满面沧桑。
“诸位都说说,卢师离谋反一事尚无明确证据,人都不知在哪儿,朕该相信吗?”
周涵道:“陛下,此事确实只有一面之词,以往此类事也只需一面消息,可这事诡异,前线的将士是至今也未见着卢太傅的身影,宣告他已谋反的还是敌军将领,照理说,卢太傅不该连面都不出。”
李良珂道:“或许是他心怀愧疚吧,大郑对卢家可谓仁至义尽,他这样一走了之,卢府上百口子人头落地,这事搁谁都难安心吧。”
周涵道:“尚书大人所言牵强附会,他既选择了谋逆,就该想到往日功名化为烟烬,日后史书记载也只会是乱臣贼子的臭名,相较起来,卢府那几百口子人头还真不算什么。”
李良珂默了下,延昭帝思索道:“这么说,卢师离谋反一事有待商榷,见不着他人在敌方阵营,光这战报上写的还不足以定罪?”
“陛下”,李良珂道:“臣先前有一事尚未明白,如今想来,或许与这事有关。”
“爱卿请说。”
李良珂后背鞭伤未愈,疼痛难忍,脸色十分苍白,说起话来也时不时喘着息,但延昭帝和大臣们并未多想,只当作是他身体孱弱的缘故。
“臣部下侍郎孟琢君屡次向臣进言要求前往辅州,说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臣念他下车伊始,资历尚浅,就答允了他的请求,可事后才想到,那辅州临近暨州,枪林弹雨,危险重重,去那儿体察民情若无特例旁人是避之不及,再想到那孟琢君早年出身,可不就是卢太傅的学生?”
延昭帝诧然:“还有这等事?”
周涵半阖着的眼骤然一缩,惊惶道:“这样看来,是这卢孟二人里应外合,沆瀣一气谋逆倒戈?”
延昭帝怒捶御案,“岂有此理!”
李良珂道:“陛下息怒。”
延昭帝的眼角深压着黑瞳,沉声道:“可卢师离权势彪炳,荣华富贵已极,有什么理由弃置大好前途,那陈旭再怎么煊赫一时也只能是乱世反王的命,他当真糊涂到这个地步?”
周涵的忧心显露在焦额上,“陛下,恕臣直言,太子都能有假,卢师离与反贼的关系可说不准。”
延昭帝龙躯一震,耳朵被烧灼了般,这卢家若真一早与反贼有关联,这卢家若真敢与反贼有关联,那样的后果如何能料想?他这大郑江山还能保几时?
几人退下,高新正进殿来,道:“陛下,大理寺二位大人求见。”
“宣!”
俄顷,着着蓝袍的二人穿过石阶入殿来。
淳于冰道:“陛下,昨日抓住的国库杂役提供了重要线索。”
延昭帝焦心与怒气并作,“说!”
韩昕道:“泾都有组织,分人专盗,分人暗度陈仓,剩下那部分,负责掩人耳目、瞒天过海,这批组织针对的正是国库。”
延昭帝两颊颤动,龙颜大怒,“查!一个一个查!”
大理寺二位大人面露难色,延昭帝道:“有话直说!”
淳于冰道:“臣以为这些人当中,负责掩人耳目、瞒天过海之人必是手握大权,要查,怕是难办。”
“那就从这批人查起,手握大权,胡作非为,朕倒真是养了一群虎狼之厮!”
“陛下”,韩昕声音几分发涩:“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都脱不了嫌疑,这一查,牵扯进来的都是国之重器,这一查,若反贼趁虚而入……”
“什么都别说了!”延昭帝两眼喷火,怒道:“反贼再嚣张,一时半刻也攻不进来,倒是这群为非作歹的弄臣,贪赃枉法,吃朝廷的俸禄,竟打着搬空国库的主意,比反贼可恶百倍,朕倒是要看看,谁敢这么大胆!”
“是!”二人不敢怠慢,立即遵命。
几日后,安平大道上,马车井然有序地从街头排到街尾,牵马的小厮伸头探去,一探便是数十里红妆,尽头是这条道上最辉煌阔气的府邸。
尚书府内外彩绸交织,喇叭唢呐半入云霄,红彤彤的灯笼挂满了屋檐,从屋内传来清脆的欢声笑语。
屋内几个丫鬟欢欢喜喜道:“姑娘今日可真好看!”
浅红的娇羞面颊透过镜子笑答,金黄的凤冠摇摆碰撞,兹出叮铃铃的悦耳声,她穿着大红大绿相接的嫁衣端坐着,瞧着镜中倩影,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体面地嫁出去。
“大人呢?”
丫鬟还未回,门被轻轻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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