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临近傍晚的时候，下了点小雨。南方的雨天总是格外湿冷，绵密无声，带着彻骨的寒意。
赵洛凡合上笔盖，忧心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他今日没带伞。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声，是高中同学发过来的消息。
[凡，明天的同学聚会，你去吗？]
这两天是高中母校50周年的校庆，趁着这个机会，不知道是谁在群里提议，要聚一聚。
一呼百应，迅速攒了个局，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
这种集体活动赵洛凡向来很少参加，他不爱热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刚打下“不去”两个字，脑海里又猛然浮现了最近的某些传闻，顿了一下，默默删除。
[都有谁去？]
对方回的很快。
[能有谁？都是老同学呗。]
[不过这回沈逸飞也要来，他最近不是回国了嘛？]
[还听说跟他那个未婚妻分手了。我还以为他们婚期都要定了呢，凡，这事儿是真的吗？]
赵洛凡的心脏颤了颤。
从那个名字出现以后，之后又聊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一直到下班的时间，雨丝绵绵，没有停歇的趋势。
他在廊檐下驻足了片刻，想了想，没有叫车，径直走进了雨里。
回到家，衣服果然全打湿了。湿透的衣衫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带着一股子寒意。喉咙已经有些隐隐作痛。
他迅速洗了个热水澡，冲了一包感冒灵喝下，匆匆躺上了床。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头脑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许多往事一一浮现。
*
次日，果然是发烧了。
从睁眼开始，赵洛凡浑身不舒服。
他强撑着起床，打开药箱找了两粒感冒药，翻开一看，已经过期了。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强撑着灌下两杯热水，又躺了回去。
好在过了几个小时，症状逐渐褪去。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下午2点了，赵洛凡慢吞吞地起床洗漱。
窗外，阳光明亮而柔和。想到晚上的同学聚会，他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两件稍微正式点的衣服套上。
看着镜子里的人五官十分标准，眼睛很圆，皮肤白的晃眼，是那种讨喜的长相。但身材却过于削瘦，乍一看上去，甚至不太健康。
赵洛凡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简单收拾后，迅速出门。
*
聚会的地点被选定在一家餐厅。赵洛凡掐算着时间准时抵达，推开门，人已经来了大半。
“哟，班长！”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一群人迅速开始起哄。
赵洛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高中时期，他成绩不错，确实当过班长，但平心而论，干的不怎么样。
因为性格原因，赵洛凡完全无法胜任复杂的人际关系，为此甚至闹出了许多误会，实在称不上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简单的打过招呼后，便默默找个角落坐下，大多数时候，是在听着别人叙旧。
在此期间，又有同学陆陆续续地过来，伴随着每一次推门的声音，赵洛凡的心都跟着颤一下。
过了10来分钟，有人提议道，“人已经差不多齐了，要不我们上菜吧？”
“可以，剩下的就不等他们啦。”
“来，班长上座！”
他的心缓缓下沉，勉强的笑了一下，“不了，你们先坐吧。”
“别客气嘛……”
一言一语的推辞间，门又被推开了。
“哎呀，我是不是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片刻，赵洛凡仿佛是被掐住了呼吸，大脑里一片轰鸣。
反应过来的同学立刻过去笑着伸手拉人，“不晚不晚，你来刚刚好。”
“来来来，班长还不愿意坐，你俩关系好，坐一块儿成吧。”
话音未落，他便被僵硬地推到了沈逸飞身边。
这么多年过去，时间好像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嘴角勾起的弧度依旧如初，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看地赵洛凡有一瞬间的恍神。
“洛凡，好久不见。”沈逸飞的声音清亮，两人视线一碰上，还朝他眨了眨眼。
赵洛凡回过神来，从心底里掀起一抹笑意，“嗯，好久不见。”
这顿饭持续了两个小时，一直到8点多，仍旧有不尽兴的人提议到换下一个场子。
沈逸飞侧过身来，询问他的意见。“洛凡，你呢？”
“嗯？”
赵洛凡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济了，额头逐渐开始发热，但依旧强撑着回道，“我可以啊。”
他不想就这么回去。
迅速商定好后，一群人很快转战ktv，酒过三巡的老同学，拿起话筒就开始鬼哭狼嚎。
包厢的顶灯华丽复杂，光线交织着，像是一个个绚丽的梦。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沈逸飞率先开口。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听说你现在在一家福利院当老师？”
“嗯。”赵洛凡点点头，并没有倾诉的意愿。
相比而言，他更想知道沈逸飞的近况，“还可以吧……不说我了，你呢？”
“我啊，你难道没有听说吗？”
沈逸飞苦笑了一下，端起茶几上的酒杯，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不太好。”
赵洛凡愣了一瞬，“为什么？”
“因为……”
对方的声音低沉，剩下的半句被唱到**的破音掩盖了，赵洛凡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凑近一点。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背着光，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身量修长，轮廓流畅，优秀的眉骨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一时间，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与此同时，赵洛凡仿佛被定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一片惨白。
“祁峥！”反应过来的同学惊喜地叫道。
“你不是说在出差吗？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他朝这边扫过来一眼，接着笑了笑地回应道。
“确实是出差，不过这不是临时赶过来了吗？”
“你这可不够意思啊，必须自罚，自罚三杯！”
“当然，今天我买单，都尽兴好吧。”
祁峥家里有钱，人又大方，高中人缘一直很好，短暂的震惊过后，迅速跟同学打成一片。
沈逸飞皱了皱眉，没有选择去凑这个热闹，他是少数跟祁峥合不来的同学，之一。
另一个是赵洛凡。
想到赵洛凡，他回过头，这才注意到身边人的变化。
“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赵洛凡抿了抿唇，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那个人的存在感太强，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虚和胆怯，他连呼吸都有一些困难。
“你刚才说因为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沈逸飞盯着他看了几眼，笑了一下，很快转移了话题。
赵洛凡有些失落地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身后几乎把他戳穿的眼神。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凌晨才散场。
初春的夜晚，空气里透露着凉意，从会所里出来，赵洛凡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委婉地拒绝了同学拼车的请求，缓缓走到角落。
后巷里，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的亮着车灯。
刚坐进去，就听到了一声冷笑。
“呵，怎么不让你的老同学送你回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药的味道，前排的司机僵直地坐着，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赵洛凡深吸一口气，不愿意在此时争论。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先回家吧。”
司机咽了咽口水，为难地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昏黄的路灯透过车窗漫进来，映在祁峥脸上，他薄唇紧闭，脸色冷的结了一层霜。
“走吧。”
“好。”司机如获大赦，擦了擦额头的汗，立刻启动了发动机。
*
刚一到家，还未等进房间，祁峥直接把人摁在墙上。
炙热的吻从眼睛，脸颊，最后落到嘴唇。与其说是在接吻，倒不如说是在发泄心里的不满。
赵洛凡被吓到了，疯狂试图躲避。“你干什么！”
“这还不清楚吗？当然是你呀。”
“滚！”慌乱之下，他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对方脸上。
可惜力气太小，祁峥头都没偏一下。
“生气了？我他妈还没生气呢！”
摁住挣扎的手，他咬牙切齿凑到赵洛凡耳边。
“老子赶了8个小时的飞机，是为了回来看你和沈逸飞**的？”
闻言，赵洛凡停止了挣扎，浑身僵直，眼泪夺眶而出，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明明最清楚，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他恨祁峥如此了解他，更恨祁峥借此羞辱他。
听到这里，却愈发点燃了对方的怒火。“当然不是，因为人家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听到他分手了，你又心动了？觉得自己有机会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沈逸飞是直的，别说分手了，离婚都轮不到你！”
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赵洛凡再也忍不住了。
“你滚，你给我滚。”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被对方一点一点舔舐殆尽。
真奇怪，明明这个人对他这么恶劣，嘴唇却是温热的。
他不想哭，他真的不想哭的。
祁峥紧紧抱着他，心脏酸涩的钝痛。恶意在肆意地生长，难听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
“赵洛凡，我才是你男朋友。”
黑暗里，赵洛凡紧闭着双眼，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几年是过得如此荒唐。
他讨厌祁峥，害怕祁峥，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像是一把快刀，揭开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不堪。
如同一场闹剧，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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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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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同学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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