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虽吓得全身发抖,但仍然强装镇定对那男人道:“公……公子,狼怕火,等一下如果狼扑过来的话,我就拿着火把,尽力抵挡,你就爬到树上去,狼不会爬树,等到天亮,你就有救了。”
男人微微皱眉:“你这样做,是不想活了吗?”
“我想活!”少女道:“我一点都不想死……可是,你刚才救了我,那我也要救你一次,我虽然是个奴婢,也知道知恩图报。”
男人听后,却哼了声:“我才不需要你救。”
少女诧异,她以为男人是不屑于被一个奴婢救,于是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顾什么面子吗?”
但男人只是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救。”
少女有些气恼,她于是道:“好,那我们就听天由命吧!”
她话音未落,只见十几头狼慢慢向两人围了过来。
狼虽怕火,但火把总有燃尽的时候,少女手中的火把已经快要熄灭了,头狼看准时机,就一跃而上,直扑向少女的咽喉。
少女惊叫一声,正挥舞火把准备打退头狼的时候,忽然一支利箭穿破长空,射穿了头狼的咽喉。
接着支支利箭,射向狼群,顷刻间就将群狼射杀了干净,少女定睛一看,只见一队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骑着马,搭着弓,纵马而来。
士兵们翻身下马,单膝跪下,为首的军士走到男人身前,跪下道:“末将来迟,望君侯恕罪。”
听到“君侯”二字时,少女顿时怔住,她喃喃道“君侯……”
在雍国,只有禄爵为侯,才能被称作君侯。
男人已将长刀归鞘,对属下军士道:“走吧。”
那军士瞧了瞧裹着男人大氅、神情发怔的少女,他快步跟上男人,低声道:“那小娘子……”
男人打断他,沉声道:“走。”
他本不应救她。
这已是破了他的例了。
但他听到身后脚步声声,那身裹大氅的可怜少女忽疾步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下:“您是靖北侯萧让,萧君侯吗?君侯,万望救我一救。”
她此言一出,男人和身后士兵都一惊。
男人寒刀已然出鞘,他将长刀顶住少女咽喉,沉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少女被长刀顶住咽喉,她瑟缩了下,然后指了下士兵扛着的旗帜:“那……那是鹰鸢旗,只有萧君侯的鹰鸢军,才会用鹰鸢旗,既然鹰鸢军对您毕恭毕敬,又唤您‘君侯’,那您必定是鹰鸢军的统帅,靖北候萧让。”
萧让瞧着少女,道:“你一个奴婢,还认得鹰鸢旗?”
少女道:“我日日想着出逃,所以对任何东西都会格外留心,我听小厮们说过鹰鸢旗和鹰鸢军,就暗自记下了,觉得也许会对我出逃有助益。”
萧让微怔,这个奴婢,倒是机灵。
少女见他不说话,顿时心中打鼓,传言靖北侯萧让,为人残暴冷酷,嗜杀成性,名号能让邻国小儿止啼,人送外号“修罗侯”,从他刚刚遇狼时见狼群吃人,却仍然面不改色,可见传言非虚……但如今,也只有这修罗侯,能救她了。
少女继续恳求道:“君侯,少爷因为追我才会被狼群所噬,主母定然不会放过我的,如若被她抓到,我只有死路一条,求您带我走吧,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大恩。”
她脸庞带泪,楚楚可怜,萧让却并未怜香惜玉,只是冷冷问了句:“本侯为何要带你走?”
“因为……因为……”少女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说服萧让救自己,她也听说过,靖北侯萧让,出身高贵,父亲出身世家大族,母亲是先王后的妹妹,雍王对其宠信异常,萧让十四从军,十六为将,十八封侯,经历过百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从未有过败绩,雍王钟爱之,称为“吾家麒麟儿”,如今萧让也不过区区二十岁,可谓少年得志,一帆风顺,也因如此,他为人骄横跋扈,眼高于顶,除了雍王,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名利、金钱、美人,他都应有尽有,他的确没什么理由救一个萍水相逢的奴婢。
少女渐渐低下头,她道:“君侯的确没有理由为了我,自找麻烦,我只是一个奴婢,但是,难道因为我是一个奴婢,我就要被主人强娶为妾,要被主母虐打,要被少爷欺辱,我就活该承受这样的命运,连反抗都不能反抗吗?难道生而为奴,就只能让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吗?明明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她越说,声音越小,她实在没有把握,面前这个身份高贵的靖北侯,会因为她的这些胡言乱语,就会将她救下来,她跪在萧让脚下,头愈发低了,但她的下巴忽然被刀柄抬起,萧让眼神依然冷淡,他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的脸庞,不发一言,少女大气都不敢出,萧让却终于开了口:“我刚听那什么崔旭说,你叫九儿?”
少女愣了愣:“这是主人起的,因为我是他第九个通房,其实阿爹给我起的名字叫……”
她还没说出口,萧让却打断了她:“从今日起,你就叫阿妧。”
“阿妧?”少女怔住。
萧让道:“今日起,你就是我靖北侯萧让的奴婢。”
阿妧彻底怔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萧让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阿妧呆了下,也赶忙起身,小跑跟了上去。
-
是夜,萧让一行人就地扎营休整,萧让在营中和随从叮嘱完几句话后,抬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帐篷口捧着大氅的阿妧。
阿妧已经换上了士兵的衣服,她身躯单薄,男人的衣服穿着她身上,还是大了些,衬得她腰窝处空荡荡的,不盈一握,她走了进来,将叠的整整齐齐的大氅,递给萧让:“君侯,这是您的衣服。”
萧让“嗯”了声,阿妧又道:“我……”她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说错了什么,于是改口道:“奴婢已经将君侯的衣服洗干净了,还用火烤干了,特来送还给君侯。”
萧让瞥了眼黑狐毛做成的大氅,随口道:“放着吧。”
说罢,他就拿起案牍上的兵书开始看起来。
阿妧将大氅放在案牍上,但是也并没有离去,她期期艾艾想开口,萧让抬眸:“还有事?”
阿妧也索性豁出去了,她低头小声问道:“君侯,离开灵昌之前,可不可以让奴婢回去,拜祭下阿爹阿娘的坟墓?”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萧让或许不会同意,萧让和鹰鸢军就地扎营,天亮就要拔营,定然是有要事在身的,这么多士兵,不可能会为了她一个小小奴婢,就推迟拔营时间的,但是此次离开灵昌,回来或许是遥遥无期,阿妧于是急急道:“奴婢会在天亮之前,赶回这里的,不会耽误君侯时辰的。”
萧让并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他只是将兵书放在案牍之上,然后问了句:“本侯有一件事,十分好奇。”
阿妧一怔:“君侯何事好奇?”
“你既然知道鹰鸢军,知道本侯,那定然也知道本侯的名声,是不太好的。”
阿妧闻言,不由心虚了起来,传言靖北侯萧让虽用兵如神,但骄横跋扈,残暴嗜杀,而且仗着雍王宠信,目中无人,他的名声,的确不太好听,萧让从她眼神中,已经看出端倪,他晒笑道:“你怕被你主母打死,苦苦央求本侯带你走,你就不怕在本侯这里,也会有性命之虞吗?”
原来萧让好奇的,是这件事吗?阿妧于是坦然道:“奴婢也害怕,可是,如若被主母抓住,奴婢必死无疑,而就算奴婢将来触怒了君侯,有性命之虞,那也是将来的事情,奴婢只能先保全当前的性命。”
“好一个先保全当前的性命。”萧让悠悠道:“蝼蚁之人,命如草芥,何必这么苦苦贪生?”
阿妧抿了抿唇,道:“奴婢虽贱如蝼蚁,但蝼蚁的性命,也是父母所护,奴婢十二岁那年,阿爹阿娘为了保护奴婢而死,奴婢这条命,是阿爹阿娘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所以奴婢无论如何,都会拼尽全力活下去,这天下,不是只有王侯将相,才有骨肉亲情,蝼蚁,也有。”
萧让听到最后一句,他向来深不见底的双眸闪现一丝异样神情,正当阿妧以为他要生气时,萧让却忽然轻笑一声,道:“你真是本侯见过,最不像奴婢的奴婢。”
阿妧愣了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萧让就又拿起兵书,看了起来:“只是,本侯不会允你回去拜祭爹娘。”
阿妧顿时急了:“君侯……”
“因为天亮之后,不是离开灵昌,而是进驻灵昌。”
阿妧愣了下,又马上恍然大悟,原来萧让和鹰鸢军,这次不是途径灵昌,而是专程来灵昌的,所以他们一时半会不会走,她不必着急今夜去拜祭爹娘,她心里松了口气,道:“奴婢明白了,多谢君侯。”
萧让淡淡应了声,然后又将目光移到兵书之上,阿妧见他在翻看兵书,于是道:“那奴婢不叨扰君侯了,奴婢先行退下。”
她行了一礼,就准备退下,忽然萧让道:“站住。”
阿妧诧异转身,萧让从案牍上拿过一个白玉瓷瓶,扔给她:“这是军医配的金创药,你拿去吧。”
阿妧下意识接过,然后愣了愣,她低头看自己手背上的鞭痕,那是主母昨日虐打的,她身上还有无数道新伤旧伤,今日萧让定然是注意到了,她赶忙道:“多谢君侯。”
萧让没有搭腔,只是翻着兵书,目光看也未看向她,阿妧也不知这个喜怒不形于色冷冰冰的新主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好道:“君侯,奴婢先行告退。”
只是这次走的时候,萧让没有再喊她,阿妧手中握住那个白玉瓷瓶,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灯烛之下,萧让身着白衫,翻着兵书,他五官棱角在烛光映衬下愈发分明,面容俊美如刀刻斧凿,她抿了抿唇,回过头,然后将那个白玉瓷瓶塞进衣袖,走出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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