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带回了那张纸,萧让道:“写过的纸,还留着做什么?拿新的去便是。”
阿妧道:“奴婢不会写,想照着君侯的字抄。”
萧让于是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等战事结束,本侯会送你一本字帖。”
“谢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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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揣着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回了自己房间,然后拿了根没有蘸墨的毛笔,小心翼翼临摹着那几个字,写着写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萧让俊美无俦的脸,她吓了一跳,赶忙叠起那张纸,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阿妧,你只是一个奴婢,不要妄想太多。
须知靖北侯和奴婢的地位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这种心思,还是早点收起来为妙,免得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那张纸放入抽屉,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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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阿妧便去了庆南道埋伏,萧让特地调了一百兵,供她差遣,她先是在庆南道四处查看,选了个杂草茂盛的地方让大家躲藏,然后想着若她是姜焱,遇到埋伏,该怎么办。
君侯说,姜焱心性坚忍,谲诈多端,他能在邺国受到重用,想必作战也十分勇猛,这样一个久经沙场的将领,绝不可能因为区区一百人埋伏就不战而降,也许刚开始他会慌,但很快他就会镇定下来,那到时,便是短兵相接,姜焱凶悍,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但,若姜焱不知道埋伏他的只有区区一百人呢?
阿妧忽想起小时候,她在崔家田庄和玩伴们玩游戏时,牛家小子玩输了就喜欢耍赖,每次坐在地上耍赖时,她便骗他“牛大娘来了”,然后牛家小子就会吓得从地上爬起来,屡试不爽。
阿妧想着,于是问士兵:“鹰鸢旗带了吗?”
“带了。”
阿妧于是便分出二十人去爬上山坡,分布在东、西、南、北,等姜焱一出现,便擂起战鼓,挥舞鹰鸢旗,虚虚实实,让姜焱不知道埋伏他的到底是多少人,到时姜焱必然以为萧让重兵埋伏在此,定会无心作战。
一切布置好之后,只待姜焱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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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妧等的很耐心,她本来对姜焱恨之入骨,如今极大可能手刃仇人,她却愈发平静,她只在心中默默道,阿爹阿娘,若你们在天有灵,就保佑女儿今日能为你们报仇吧。
等到快天黑了,她身旁士兵都等的不耐烦了:“阿妧姑娘,这姜焱真的会走庆南道吗?他会不会早从其他地方逃了?”
阿妧道:“他会来的。”
她事先和萧让推演过,说姜焱会来庆南道,萧让也同意她的看法,她虽没打过仗,但萧让身经百战,从未败过,她不信自己,也信萧让。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哒哒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接着是十几个穿着邺国铠甲的士兵打马狂奔而来,领头的男人年纪很轻,长相阴鹜狠厉,右脸一道刀疤,不是姜焱是谁?
阿妧抑制住狂跳的心脏,她发出信号弹,瞬间漫山遍野,都是战鼓声和鹰鸢旗,姜焱骑着的战马惊惧不肯前行,姜焱好不容易勒住战马,身后属下惊惧抬头望着山坡上的鹰鸢旗:“鹰鸢旗!萧让,萧让来了!”
姜焱喝道:“住口!”
但他心里,也大骇不已。
他刚刚才亡命从灵昌战场逃出来,他本向二王子邺芮建议,说萧让重兵都囤积在庆渝、甘化等地,灵昌城防空虚,灵昌太守胆小如鼠,庸碌不堪,何不奇袭灵昌,再一路北上,进攻雍都,等萧让回防救主之时,再让邺国境内大军进攻,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彻底灭了萧让。
邺芮争夺储位无望,正心急如焚,听到此等大胆计策,居然一口答应,于是一行人等,静默行军,准备奇袭灵昌。
但这计策不知如何被萧让得知,想必他早在邺军中安排了奸细,等姜焱混进灵昌城,得知萧让已率大军亲赴灵昌,并且还杀了灵昌太守之时,姜焱就知道,这计策,失败了。
因为姜焱计划攻打灵昌是速战速决,可是萧让一来,必然会厉兵秣马,那速战的计划定然行不通,无法速战,就只能做好挖战壕,长期围城的准备,但是若围城,其他雍军定然会来救援,到时候恐怕灵昌攻不下来,自己这一万人还在葬送在这里。
所以姜焱立刻建议二王子撤军,没想到邺芮已在邺王面前夸下海口,根本不愿意撤退,姜焱明知必败,却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继续进攻灵昌。
果不其然,一到灵昌,刚集结士兵准备攻城,谁料突然城门大开,接着几百匹蒙着双眼,披着虎皮的战马冲进邺军战阵,邺军战马受惊,纷纷将马背上骑兵掀下,接着四处逃窜,踩踏士兵致死的的不计其数,邺军不战自乱,萧让趁机率军杀出,而大乱的邺军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姜焱见势不好,立刻抛弃邺芮,率领亲信,夺马狂奔,等行到这庆南道,漫山遍野,突然挥起鹰鸢旗,杀出大批雍军,让姜焱彻底傻了眼。
雍军训练有素,而姜焱这边却陷入了慌乱之中,姜焱带的几个人被一拥而上的雍军砍死,姜焱奋力挥刀,砍伤几个扑过来的雍军,他却没注意到,一旁荒草之中,一个少女,正极有耐心的拿着一个弩/弓,她微微眯眼,瞄准姜焱,按动弩机,一支弩/箭瞬时飞出,扎进姜焱胸口。
但姜焱不愧是自幼被狼养大的狼崽子,他胸口虽中箭,但仍然忍痛一刀砍断箭矢,然后又挥刀砍死几个雍军,打马狂奔而去。
阿妧见姜焱逃窜而走,她心急之下,也上了一匹马,拿着弩/弓,背着弩/箭筒,骑马跟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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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你追我赶,直追到一处断崖旁,姜焱战马去势不减,直接掉了下去,姜焱从战马上翻滚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他摇摇晃晃捂着胸口伤处站起来时,发现一个殊色少女,正拿着弩/弓,对着他。
姜焱眉头一皱,他认出了这个女子:“你是那日太守府中人?”
阿妧未答,只是拿着弩/弓,对准姜焱,姜焱又道:“你到底是何人?和萧让有何关系?”
阿妧道:“我是萧让的奴婢。”
“萧让的奴婢?”姜焱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他哈哈笑了两声:“萧让居然留你在身边做奴婢,真是可笑!”
他的话,阿妧听不懂,她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姜焱打哑谜,她只是说道:“我并不只是萧让奴婢,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
姜焱一怔,阿妧这话,显然在提醒他们以前见过,他仔细端详阿妧,却并不记得他以前有在哪里见过她。
阿妧见他忘了,于是又提醒道:“难道你忘了四年前崔家田庄,除夕那夜,你杀的那三十六条人命了吗!”
“崔家田庄,除夕夜……”姜焱模模糊糊地记起,他毫不在意道:“哦~有点印象。”
阿妧见自己阿爹阿娘,以及三十六条性命,在他口中,只是毫不在意的“有点印象”,她不禁悲从心起:“我便是那崔家田庄,你杀漏的第三十七个人!”
姜焱嗤笑一声:“看来,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今日就要取你性命!”
阿妧一扣弩机,一支弩/箭又向姜焱射去,但这次姜焱早有防备,他虽身受重伤,但仍如同独狼般敏捷在地上一滚,躲过了这支弩/箭,他顺势拾起地上的刀,杀机毕露:“既然四年前杀漏了你,今日,便补上吧!”
阿妧手执弩/弓,姜焱手执弯刀,两人对垒,一个不会武功,一个身受重伤,谁都不敢先动,正在僵持之时,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是吴钩带人赶到,接应阿妧。
姜焱看到吴钩,显然知道已是穷途末路,他大笑道:“看来萧让舍不得你这奴婢死,萧让啊萧让,你比我还要可怜!”
阿妧蹙眉,她不懂姜焱在说什么,他为什么因为萧让令吴钩驰援她,就说萧让比他还要可怜,此时吴钩却打断姜焱的话,他冷冷道:“死到临头,还敢多嘴!”
他抬起手,吩咐手下弯弓搭箭,正准备给姜焱射成一个刺猬时,忽然阿妧道:“慢着。”
她看向姜焱,问道:“我只想问,四年前,你为什么要杀崔家田庄的人?”
“你要知道为什么?”
阿妧点头:“是,我要知道,我阿爹阿娘和你无冤无仇,其他叔伯婶娘也是老实本分的奴仆,不会和你结仇,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为什么?”姜焱轻哼一声,他眸中神色阴鹜狠辣:“谁让他们在田庄放鞭炮?”
阿妧一愣,姜焱又道:“姜国城破,公主身亡,他们居然敢放鞭炮,居然敢笑,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阿妧万万没想到,崔家田庄的血案,居然是这个原因,她悲愤怒道:“你是不是疯了?那是除夕夜啊!我们为什么不能放鞭炮,我们为什么不能笑?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姜国城破,更不知道什么公主身亡,你竟然因为这个理由杀了我阿爹阿娘,杀了三十六人命,你简直是个疯子!”
阿妧悲痛欲绝,她简直恨透了姜焱,她想起阿爹阿娘拼死阻拦姜焱让她逃,她想起管家说:“在现场还拾到你阿爹阿娘的断手,十根手指头,都全被砍断了,大概是死了手指头也没松,所以又被砍断了手指,那手指,还是弯曲的。”
她泪眼模糊,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哆哆嗦嗦着托着弩/弓,扣动弩机,一支弩/箭射出,姜焱这次没躲,而是任凭弩/箭射中他的心口。
死到临头,他却对她诡异一笑:“以后,你会痛恨我,为什么没有在四年前杀了你。”
说罢,他瞧了眼吴钩,然后嗤笑一声,居然转身跳下了百尺断崖。
吴钩唬了一跳,他奔到断崖旁,只见断崖深不见底,姜焱也早已不见身影,想必是必死无疑。
阿妧已经再也无力支撑,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居然是这个原因……居然是这个原因……”
吴钩想将她扶起来,但是阿妧却痛哭到全身发抖,无法站起来:“姜云曦死了,所以他就要杀阿爹阿娘泄愤吗?难道姜国公主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无人回她,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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