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疯了!郁冰辰,我是你亲爸!”
皮鞋很好地隔绝了碎成小块儿的水晶,但却无法卸掉重物落下的巨力。郁父大声咆哮,风度全无,郁冰辰却神色自若,闲庭信步走向郁沅,将他护在身后,转向郁父时态度仍然是恭敬的,眉眼间却带着嘲讽:
“您当然是我的父亲。”
他声音冷淡,文质彬彬,话语却带着锋锐:
“只是如今集团事务繁多,债台高筑,父亲今天是来找我,是寻到了丢失的账本,帮我填补空缺的吗?”
郁父当然不是为此而来。他因为剧痛赤红着眼,死死盯着他风度翩翩,与他有两分相似却态度疏离的亲儿子,眼里全是打量和斟酌,还有隐藏极深的算计。
郁沅蹙眉看着这一幕,迷惑不解。郁父这个人没有多少慈爱,据他所知,他在外有不少情妇,也有一些私生子女,不过碍于他们母亲陈伯和的权势,私生子女连郁这个姓氏都没有继承。
当了郁父二十年的儿子,郁沅自认是没被亏待的,但是若说他与郁父之间有什么父子的情谊,那也是半点儿没有的。郁父总是忽视他,忽视家庭,只会在郁沅生日时送来一份秘书挑选的昂贵却没用的礼物。
可是从小到大,他也没见过郁父如此失态。郁父对着郁冰辰的模样不像是在看自己失而复得的亲生子,反倒像是看一个好用的物件儿。他眼中冰冷的利用昭然若揭,一星半点儿的慈爱也掩盖在恶意之中。
郁沅看不明白,从郁冰辰身后探出头,想要看个仔细,问个明白。他本以为郁父对自己的冷淡是因为两人没有血缘也不亲近,对于失而复得的亲生子郁冰辰,郁父应该满意极了吧?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场景?
郁冰辰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松松按在郁沅刚睡醒,乱蓬蓬的脑袋上,将他按回身后,全然挡住郁父阴冷的视线。
“林芳那个女人,便是教你这么跟亲生父亲说话的吗?”
郁父音调古怪阴郁,郁沅皱起眉,却听到郁父突然尖锐地笑了笑:
“也是,郁沅被生下来就没了爸,那个罪犯早就被人打死在监狱里,五十多刀,胸骨都被剃光了肉,呵呵呵呵...”
他阴沉笑着,像一只面目可憎的古怪秃鹫。郁沅看不到他的脸,心却莫名因为他的话瑟缩起来。
他的生父...究竟是谁?
林芳是他的母亲,而据他所知,郁冰辰作为林芳抱错的儿子,一直与林芳在国外相依为命。
林芳是个学者,博学多识且温柔善良,可是这都改变不了她因为创伤而罹患精神类疾病,在大多数时间里依靠着昂贵的药物浑浑噩噩。郁冰辰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母亲林芳,确保她吃药,确保她不要轻生,而这一切被天道系统轻描淡写地称为对命运之子的考验。
可是,一个小孩子,独自照料着一个受了创伤而郁郁寡欢,有着自杀念头的女人,是多么难的一件事?郁沅从没深想过。
而他那素未谋面的生父,又是为何会抛下妻儿?他的生父...是不是给林芳和郁冰辰造成过伤害?
郁沅想要知道答案,可是他却突然被郁冰辰握住了手,牢牢拦在身后。
“您喝多了酒,要不我叫秘书来送您回去?是把您送到您哪个情妇家里?”
郁冰辰的声音低沉下来,其中的威胁和不屑几乎昭然若揭,而郁父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不管不顾地大喊道:
“小畜生!我是你亲爸!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这郁家的产业,是我抢过来的,我把它赐给你——你不感恩戴德,不好好守住郁家的产业,让洛家帮我们度过这一劫,你对得起我吗?”
“你想和郁沅一样没了爹?没了郁家,你又算什么东西?趴在洛云洲床上卖,也看他肯不肯买!”
郁父的话越说越难听,越来越离谱。郁冰辰抬起手腕,轻摸了一下桌沿儿,门外来了两位身形强壮的助理,左右堵住了郁父的路,躬身请他出去。
“父亲的道理讲完了?我日日为集团操劳,若是父亲没有什么能帮的上的,就先回家休息吧。我会把父亲送到栾女士的公寓,栾女士刚得了孕检报告,正是开心的时候,父亲该去陪陪。”
郁冰辰的声音仍旧古井无波,而郁沅却轻轻颤抖起来,他看着郁冰辰毫不动摇的背影,心中的火气让他面色泛红。
“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对母亲?”
他红着眼眶开口,诘问被助理拦住,面色铁青的郁父。郁沅猜到过郁父是有情妇的,也劝过陈伯和离婚,但是家族之间的联姻关系复杂,盘根错节,他劝不动母亲,只能私下里几次劝告郁父。
郁父对他满口答应,可是冷冰冰的现实摆在面前,他只觉得恶心。
“你果然和陈伯和串通好了,你是来夺回郁家的家产的,是吗!你个贱种......当年你怎么没和你那早死的爸一道死,还在我家鸠占鹊巢...”
他说到这里,被两位助理拉出了办公室,郁冰辰上前关闭了沉重的木门,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留下郁冰辰比往日重几分的喘息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郁沅问道,郁冰辰转过身来,那双漆黑的眸子安抚地看了郁沅一会儿,提了提唇角:
“我没见过他。”
他回答道,走过来牵过郁沅的手,握在掌心里暖着:“这些都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沅沅,哥哥会保护你。”
他俊朗无俦的面容靠近些,手指拨弄郁沅遮住眼睛的碎发。郁沅看着他那双坚定的黑眸,几乎被其中的温柔所迷惑。
天命之子,会保护他这样无关紧要的小妖吗?
“我想知道,我本来该过什么样的生活。你给我讲讲母亲,行吗?”
他恳求道,一双漂亮的琥珀瞳期待又闪烁地看着郁冰辰,仿佛像是试探着抬起前爪,给主人握的小奶狗。郁冰辰没法儿拒绝这个,他的双臂不受控制地揽住郁沅,将他拉进怀里。
“当然可以,沅沅。”
郁冰辰的声音很平静,几乎平铺直叙地将了他和母亲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生活。他告诉郁沅,母亲身体不好,是从他记事起就开始的。那时他们并不缺钱,好像是母亲从国内带出去的钱财。可是母亲的精神实在太差了,几乎彻夜难眠。
到郁冰辰五岁的时候,他被母亲留在了警局门口,口袋中塞满了钞票。
郁冰辰性格很倔,又天生早慧。他像是知道自己会被抛弃,执拗地躲开了警局的工作人员,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坨,躲在警局旁边垃圾站的硬纸板之后。
他便要等母亲来接。
他从正午等到日落,又等到街上传来醉汉的喧嚣和飙车党的乐声,才等到了哭泣的母亲。他记得母亲头发湿漉漉的,浑身都在颤抖,嘴唇苍白至极,抱着他痛哭不止,而他伸出小手抚摸着母亲的头发,分明记得掌心被染成了粉红色。
母亲手腕上有几道斜切的刀口,深刻入骨,被白色的纱布匆匆包裹起来。那是郁冰辰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血腥味儿。
再后来,他就学会更多的东西,开始照顾他的母亲了。他做的还不错,用奖学金和学贷自给自足,将母亲的钱财打理好,投资了当地的几个小买卖。他们的生活过得下去,母亲也渐渐好转起来,不再日日抱着枕头,念叨着“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是的,林芳一直知道,郁冰辰不是她的孩子。
......
郁冰辰用平淡的声音将这些血淋淋的过往讲出来,任由郁沅浑身颤抖着,将湿润的眼眸埋在他的肩头。
“为什么?”
郁沅问道,声音中透露着迷茫。
他知道他这样的炮灰与天命之子天生对立,在天道安排的剧本里掠夺天命之子的东西,又被天命之子反杀惩罚,正是人人喜闻乐见的情形。
可是事实却没这么简单。太多纠葛的情感和背后的心酸隐藏在天道几笔带过的“剧情”中,只有亲耳听闻才知苦涩。
“我妈妈...对你不好吗?她既然知道你不是她的亲生子,为什么不将你送回来呢,你是郁家的少爷...我曾经有的一切,都该是你的。”
他的声音在郁冰辰的耳中近乎天真,惹来天道之子的轻笑。他忍不住贴过脸来,轻轻亲吻郁沅的耳尖儿。
“是我缠着妈妈,不肯离开她的。我很爱她,郁沅,她也很爱我。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他哄着怀里的少年,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眼瞳却是幽暗的。
“当年换子的事,妈妈是唯一的受害者。你记住这一点就好,沅沅。这件事,都是郁家的错,我会料理好的,只是......”
“只是若你哪一日知道了真相,不要恨哥哥,也不要恨母亲。我们也爱着沅沅,沅沅记得吗?”
郁沅不明白,但郁冰辰不肯告诉他更多了。那晚他们就在郁氏的大楼里度过,蜷缩在办公室的休息间的双人床上,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郁沅没法儿拒绝。他脑子塞得太满了,心里全是曾经小小的郁冰辰蜷缩在垃圾堆里等着妈妈回转的样子。
天道之子或许拥有得天独厚的才华和气运,但他曾经也是个险些被母亲抛弃的孩子。而这一切让郁沅感到无比复杂。
他没法儿恨这样的天道之子,更没法儿恨替他照顾了母亲的人。他蜷缩在郁冰辰怀里,在黑暗中第一次回握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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