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郁冰辰面容的那一瞬间,郁沅瞳孔扩大,身体僵在了冰冷浑浊的湖水中。
他太熟悉这张属于天道之子,也就是所谓“主角受”的脸了,甚至记得这张脸上的微小细节。
前世,他初见元冰辰的时候,他是被人族少尊主养在凌霄峰的见不得人的小妖。凌霄峰上下都知道他的身份,没人看得起他,无非是忌惮少尊主傅云洲留在他身上的禁制和法宝,才没有诛杀他这妖物罢了。
郁沅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一日比一日沉默,逐渐变得萎靡不振。
那一年九州春暖,凌霄峰经年不化的积雪都掩盖不住来往的神舟和飞剑的喧嚣。
郁沅尚且不知道那是为庆贺凌霄峰的少尊主和飘渺州的神裔订亲之喜,他只知道傅云洲许多日子没来陪他,而凌霄峰的守卫不严,他想要下山,让自己的枝桠碰一碰融化的雪水。
他偷跑下山,撞见了一个气势逼人,面如冠玉的男子。
男人带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一只颜色浅淡的左眼和斜飞入鬓的眉。他并没有像凌霄峰其他人修那样,对郁沅露出杀意或厌弃,反倒主动行了方便。
郁沅很喜欢他。他那时很久没有与傅云洲之外的人讲过话了,他为了心中的痴恋和爱意与傅云洲回了凌霄峰,再也没有得到一星半点儿的善意,直到遇到这个将他视作平等的年轻男人,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们一道去了人间,男人陪他涉水,与他思凡,逛遍了闹市街巷。而他根本不知道身边的男人是谁。
后来,他知道了。
那时,他一边躲避着傅云洲的追捕,一边回妖族帮他的朋友们抵抗天罚,而男人在他身边冷眼看着,直到他要为朋友挡下雷劫的时候,才突然出手将他拉到身边。
他眼睁睁地看着朋友在他面前被雷光吞没,魂飞魄散。
男人混不在意,歪了歪脑袋,柔声问道:“他们死了,你是否不会为他们分神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天边的雷霆轰然炸响,半边天幕亮如白昼。在极致的悲痛中,郁沅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他颤抖着嗓音问道:
“你是飘渺州神裔,雷霆真君元冰辰?”
带了半脸面具的俊美男人脸上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喜之色。他凑近了些,将浑身颤抖的郁沅裹进怀里,粉白的唇贴上来,轻轻落在了郁沅耳垂上:
“沅沅,你终于认出我了。”
郁沅如坠冰窟。
那时他已经知道他所谓的爱人傅云洲和元冰辰已经订亲,不久后就会举行合籍大典。修仙界四处都是他们灭魔窟,修天梯的传闻,修士都翘首以盼,待二人合籍后力挽狂澜,修复登仙路。
郁沅并不是圣人,自然为自己的“爱人”被所谓天道夺走而黯然神伤。可是元冰辰是神裔,更是天道之子,与他相比何止云泥之别。
他心里对傅云洲又怨又气,对元冰辰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他发誓不再回凌霄峰,可是心里却暗暗盼着傅云洲能给自己个解释,能迷途知返,能像曾经一样告诉他无需忧虑。
他将这些抱怨和期许,都讲给逃跑路上遇到的“好心人”听,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盘踞着一条怎样的毒蛇。
而当他被元冰辰锁在怀里,方知恐惧——元冰辰什么样人,他当然是有所耳闻的,据说这位雷霆中降生的神裔手持打神鞭,荡尽九州妖魔,雷霆随心而动,甚至能挥手招来天雷。
他是天道的宠儿,神族最后遗留在修仙界的血脉。据说他的一滴血都能让九渊深处的万年大妖烈焰焚身。
郁沅只是一个堪堪化型,毫无战力的小树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命活。
他恐惧极了,也愤怒极了。他不知道劈死朋友的雷是否是元冰辰对他“勾引”傅云洲的惩罚,元冰辰的戏弄又是不是出于对妖族赶尽杀绝的目的。
他抽干了自己的妖丹,用木心凝成了一把剑,自不量力地劈向元冰辰。
可他拼尽全力的一击甚至没有刺破元冰辰的衣物。天道之子的气运是天底下最密不透风的防护。他被那漫天的气运弹出去,气运化作蒸腾的气焰灼烧着他的枝桠和根系。他昏迷过去,最后的记忆就是元冰辰满是怒气的眸子。
再醒来时,他已经被押上了元冰辰和傅云洲的合籍大典。他抬头看着云端上二人穿着集九州四海灵秀珍宝为一身的婚服,看着他们风格迥异的俊美和目下无尘的面容,冷得彻骨。
凌霄峰的长老声声催促傅云洲斩断对妖物的情丝,令合籍大典圆满,他看到傅云洲的剑指向了他,而元冰辰似笑非笑地睥睨他的狼狈。
命运之子和人族至尊,当真是天生一对儿。郁沅惨笑着,驱动着丹田最后一点儿妖力自曝。他心中饱含对被他连累的朋友的悔过,这一切灾难都是他带来的,他心知肚明。
而后他便绑定了天道系统,被允诺了一个重来的机会。天道系统口口声声说他损坏了天道之子的天定良缘,他心里其实觉得荒唐极了。
那对天作之合明明稳坐高台,衣袂相贴,一起将他这异端诛杀了,何来毁灭一说。
真是奇怪,他的死竟然没成全他们?
......
从前世的漩涡中挣扎出来,郁沅发梢滴水,伶仃地站在水里,一双满布水雾的眸子看着岸边神色冷淡的郁冰辰,看起来狼狈又可悲。
豪门恩怨中的真假少爷在这种境遇中重逢,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淖,这场景百年难遇,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这场热闹。
初秋的风已经开始冷了,郁沅身体开始打颤,也顾不得尝试用法诀驱寒,只趁着小王总保镖没留意,自己慢慢往岸上爬。
说白了,若说他对傅云洲是恨,对元冰辰便是又恨又惧。傅云洲以爱之名骗了他,让他忘记自己的身份,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元冰辰对他却是比欺骗更可怕的羞辱和戏弄。
元冰辰明明可以杀了他的,可偏要骗了他的信任,狸猫戏鼠似的逗弄个没完,杀死他的朋友就仿佛碾死蚂蚁。
天道之子,和妖族杂修,他们本就是云泥之别,郁沅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爬上了岸,浑身上下都滴着水,特技组的工作人员为他披上了保暖毯,那并没有什么用,不过他还是道谢了。
“别坐下,这儿还没拍完呢。郁沅,郁家少爷来了,你不得再表现表现?”
小王总满怀恶意,郁沅低着头不想看郁冰辰的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带他回车里,开暖风。”
郁冰辰开口,声音冰冷,像他的名字一样。小王总浑浊的呼吸声卡了壳儿,像个□□似的睁着眼睛看了郁冰辰好一会儿,像是无法理解似的:
“郁少,你管他做什么?这杂种占了你身份二十年,尝尽了甜头,好容易滚回贫民窟里,你不想先出口恶气?”
郁冰辰一眼都没看小王总,只在“贫民窟”三个字出口的时候,睥了一眼聒噪无比的人:
“小王总是对我长大的地方瞧不上眼了?”
话一出口,小王总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他身边将白色戏服穿得像情趣酒店浴袍的陈橙做作地露出惊恐的表情,对着郁冰辰点头哈腰:
“郁少,郁少您误会了,我们王哥不是这个意思!王哥正直,就是看不惯郁沅抢了您的家二十年,临了还死皮赖脸不肯走,给您出口恶气而已...您别见怪。”
“闭嘴!这也有你说话的份儿?”
脸色不好看的小王总一脚踹在陈橙小腿上,令其一声变了调的惨叫。郁冰辰的脸上露出些许嘲弄,上下打量了脚步虚浮,从二十几岁就开始发福的小王总一眼,说道:
“我以为小王总叫我来是为了星辰娱乐的合同来剧组视察的,没想到是这一出。怎么,小王总不想跟郁氏谈这个生意?”
“哪儿的事...生意归生意,郁总,今晚有个聚会,我张罗些俊男美女,还请郁总一定赏脸...合同的事,我们不在这儿谈。”
小王总的脸色很难看,但声音却透着讨好。王家是得罪不起郁家的,这个郁家在影视圈和王氏的合作,也轮不着他这个纨绔插手。他想从老王总那里把和郁家的合同这个事揽过来,今天是想借折磨羞辱郁沅,卖郁冰辰一个好。
他推己及人,觉得郁冰辰肯定恨死鸠占鹊巢的郁沅了,恨不得碾死郁沅才好。
但现在想想,这事儿还是做得草率了。郁冰辰要脸面,从贫民窟长大的玩意儿,刚回郁家几天就摆上了谱,给自己立上人淡如菊的人设了。
王一朝在心里暗骂。
郁冰辰神色冷淡,已经转身想要离开,对那个所谓派对的邀约毫无反应。与他一起来的一个司机是郁家老人,此刻面露不忍地拉开车门,催促郁沅赶紧上车暖一暖。
作为郁父的司机,他是看着郁沅长大的,二十年来都把郁沅当成自家的少爷,如今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忍。
郁沅没有上车。他对司机点了点头,避着郁冰辰正准备离开,他脑中的系统出声道:
“上车。讨好主角受,完善郁沅想要回到郁家的剧情线。”
郁沅脚步一顿,僵在原地。小王总没得到郁冰辰的回应,只能拐弯抹角大声呵斥郁沅:
“郁沅,晚上剧组聚会,你可得按时到。否则就凭你今儿的表现,也别想留在剧组!”
甭管郁冰辰怎么装,他可不信郁冰辰一点儿都不恨郁沅!
不就是死要面子吗?等私下里让郁沅出几个丑,郁冰辰还不立刻和自己签了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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