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次旅行,奔袭回家的那个晚上我特意带上了睡衣的长裤。就算在堪比独身公寓的学校宿舍可以没羞没臊地光腿钻被子,在异性房东家里可不能这么随便。为了让谎话更加逼真,避免可能出现的逻辑问题,我直接套用了一位朋友的人物设定作为蓝本进行创作。我和爸妈的说辞是,我在一个读研时认识的海南姑娘家里打地铺,她温柔贤惠,做饭好吃,乐于助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堪称当代海螺姑娘。听说这番鬼扯的朋友笑骂,这段描述几乎没一句是真的,你才是那个给他做饭的海螺姑娘。我的老母亲担心我在那边缺衣少食,连连让我询问有无被褥。有去年在他家驻扎三天的经验在我自然知道是有的,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和有两条被子的富裕房东交流确认了一番,这才好不容易打发了一向对我关爱有加的妈。
按照计划,我应该借着面试外企的机会在家里美美躺上一周,直到月底的答辩之前再姗姗返京。不幸的是,“瘦田无人耕,耕了有人争”这句话在我找工作的这夏半年无比应验,充满了拒信的漫长冬季已经过去,许多用人单位都向我抛出了橄榄枝。现在,面对眼前的另一个大城市的面试邀约,在结束了和温和有礼的外企管理层的礼貌交流后再次踏上了返校的旅途——这大概是最后一次面试了吧。
“找工作”的进程和我计划中的可以说完全不一样。本以为凭借自己还算不错的学历,九月份回国后我可以很快在就业市场有所斩获,没想到在北森题库中沉浮漂泊了大半年,在zoom、腾讯或其他线下会议中侃侃而谈无数次,直到答辩催人的四五月份我才算有了着落。
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国际政治”这个不尴不尬不温不火的专业很难在外围找到一份对口的工作,即使我有个新闻学的本科第二学位作为支撑。在这个人人都是媒体人的时代,“新闻人”的自我定位也越发模糊。原先我还想着1月份回伦敦参加毕业典礼顺便来个期待中的“重逢”,可实际上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个时候我为了面试疲于奔命。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在那个冬天找到了梦中情岗,颠颠地坐火车回北京面试,却因为一些非能力的原因没能入选岗前实习。我早该知道这种地方重视的从来就不是热爱和能力,而是“忠诚”。在它面前,笔试第二没有用,摄影作品没有用,我本科和硕士六七年来攒的几个引以为傲学位也是废纸一摞。没有接到入选电话的那个晚上,我徘徊在已经放假断电的漆黑寝室里,坐在唯一的一扇窗户前对着楼下网球场的点点橘黄色路灯光,捧着肯德基的九珍果汁,我眼角分泌出来的液体比冰块化开的水还多,把阳台弄得都是大小不一的圆形水渍,直到搭上回家的硬卧还悄悄地用手指抿眼角。火车卧铺对床话还说不利索的小孩儿半夜哭闹,嘴里喊着的都是“找不到,找不到”。是啊,连她都知道我找不到工作。北方这漫长而看不见尽头的冬至黑夜最后还是把我吞噬了。下了车,还要面对满天飞雪,把地铁坐穿,回我的实习工位继续上班。未来已然毫无希望,不如做好当下的实习,至少还能拿半天的工资,尽我所能填补一下往返的车票费用。
相比那个“身世浮沉”的冬天,这次“尘埃落定”的返程明显快乐得多——毕竟我心仪的单位已经和我签约了。
说起来很巧,我遇到自己最终归宿的招聘人员的双选会刚好是在他生日那天举办的。他不是我这种喜欢大张旗鼓庆生的人。对他来说,花里胡哨的生日礼物可能不如一个红包转账来得实在,毫无情调。每年我都记得这个日子,每年我都不敢发一句四字祝福,生怕他看出什么。可阴阳师里在他生日那天抽出来的SSR都被我取名“生日快乐”。双选会之前我翻了一下与会企业的名单,和蔷蔷说:“我觉得这两个北边的企业都不错,我准备去看看。一个是我家那边的新闻媒体,一个是更北边的实体产业。新闻媒体和我们也算专业对口,内容创作的知识派得上用场;实体产业一向是这个地区的拿手好戏,看起来非常可靠,不会倒闭。”
七年来,蔷蔷和我走完了几乎相同的履历。同样的学士学位,相近的硕士学位,一手国政外交,一手新闻。区别在于我走更跳脱的就业路线,她选择更稳定的就业路线。但结果没什么不同,在奔波各地的日子里,我们一样地沦为备胎,一样地被心仪的地方拒绝,一样地找不到工作。
回来找工作的这大半年里,蔷蔷到处搜刮免费网课以节约成本,保持着行测申论每日一练,粉笔公考刷题不停,时政公基紧随热点,见缝插针,全国巡考,以考代练,但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进面,然后便石沉大海,再无下文。我钦佩她的勇气,那感人的报录比光是看着就已经让我两股战战,而她却一直坚持到现在。蔷蔷则是对此习以为常:“还有个top2的在等这个街道办事处的岗位呢,我没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当然也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家里人说着“没关系我们会养你”,真回了家,他们又完全变了样,“你连工作都没有,怎么好意思每天早上睡到十点才起床?”
我们经常弄不懂他们的爱到底是不是有条件的。他们可以是最后的避风港,也可以是掀翻你屋顶的龙卷风。你的警报系统在他们面前完全失灵,根本不知道下一刻等待你的是和风细雨还是狂风骤雨。
没过完年,蔷蔷就回到帝都参加面试班,在郊区与考题共度了春节的最后几天。不过对结果没什么影响。高考和考研的竞赛中她脱颖而出,但在这一次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时却掉进了冰凉的河里,就好像她在欧洲经历过的那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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