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夜深知雪重

听了这话之后,她本来安定了的心,又顿时不安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空,此时天空上的月亮已经完完全全的被乌云遮挡住了。

在某个瞬间,她感觉那昏暗昏暗的天空像极了他跟她那琢磨不透不可莫测的未来,也像极了自己的命运。

她不敢多想,也不忍心多想。

因为多忧愁一刻就会多耽误一刻时间去珍惜跟他在一起的当下。

不要想那么多啊,不要去焦虑未来啊,就好好的珍惜当下,拼了命的去珍惜当下啊。把一刻当做两刻过啊,把一天当做两天过啊!

她用双手握紧了他的一只手,闭上眼睛,努力安抚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好感受当下。

渐渐地,他们二人都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间,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突然间,天边一声惊雷,将瞌睡之中的二人瞬间惊醒。

紧接着就是一阵狂风,吹的杏树的树枝疯狂的摇晃着,树上如火如荼的花朵儿,被连着骨朵儿吹散在空中,狠狠地打在了地上,还有他们的身上,脸上。

风太大了,那些骨朵儿打在脸上很疼很疼的。

她站在了风口,为他挡住了狂风。然后那些风中七零八落的花骨朵全部打在自己的身上。

她将盖在身上的外披紧紧地裹在了他的身上,为他戴上了帽子,仔细的系上了带子,系得紧紧地,一遍遍确认风不会吹进他的外披里面才放心。

“先生,看来是要下雨了,咱们快回家吧。”

她收拾了东西,牵着他的手,飞快的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

空气之中潮湿的泥土味越来越浓。

走到半路的时候,他们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天空之中有凉丝丝的东西落下来,打在了他们的脸上,还带着颗粒状。

看来老天爷不是要下雨,而是要下雪!

篱笆院子的大门已经被风吹开了,在狂风之中不断地摇曳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自从走进门之后,外面的风雨便再也打不到他们的身上。一股温暖舒适的感觉扑面而来。

家的味道就是这样令人安宁舒心。

“先生,你先在这里站一会儿,我去点蜡烛。记住了千万不要乱走,屋子里太黑了,我怕你被绊倒。”

反复交代了之后,她才摸黑去寻找蜡烛和火石。

黑暗之中,人对范围和距离的判断是有偏差的,虽然她往记忆之中的杂物柜方向走去,可是却偏离了几步,撞到了桌子尖上。

肚子上一阵疼痛,让她忍不住唏嘘。

“月牙儿,你还好吗?”

听到他关切的询问,她的内心涌现了无限的暖意。

他在关心她,他关心她。

能被他放在心上,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我没事,先生,你稍等,屋子里面马上就亮堂了!”

一根很细的蜡烛发出豆大的,幽黄色的光芒。

光芒不亮,可是足够使整个屋子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她把蜡烛摆放在桌子上,他和衣坐在桌子旁边,拿出一本书开始观看。

她找来了木炭,点燃了屋子里面的小火炉。

炉火升起的时候,屋子变得更加亮堂起来。

下午炖的大骨头汤已经好了,他们围着小火炉对坐,小火炉上面架着一口铁锅,锅里的大骨头汤不断地翻滚着,冒着热气,‘咕咚’‘咕咚’响着。

一股浓浓的肉香味逐渐掩盖了屋子里面的香草味。

肉汤里面煮上了山木耳,山蘑菇,笋干,干野菜,还有一些白天剩下来的野菜。

她给他盛了一碗热乎乎的肉汤,又往他的碗里夹了一些菜。

“先生快吃,这山木耳是我在小溪边上的老旧树桩上面采摘的,晒干了之后一直放着,只要不受潮发霉,可以保存很多年呢。还有这山蘑菇,可不能随随便便吃,因为有些蘑菇是有毒的,吃了会中毒,甚至毒死。我跟山下的乡亲们请教了之后,才知道那种蘑菇能吃,哪种不能吃。”

“还有笋干,清明雨后,竹笋就会哗啦啦的长出来,得赶紧采摘晒干,要不然过几天就老了不能吃了,老了的竹笋会把你的老牙咯掉的。”

“这山里还生长着很多野菜,晒干了存储起来,能吃很久很久呢。咱们在山里生活,只要勤劳一点,就绝对不会饿肚子的。”

听她说了这么多,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煮的透透的山蘑菇。

一口爆汁,满口鲜美。口感也是极好的,软绵之中还带着几分嚼劲。越咀嚼越有滋味,吞咽下去之后,满嘴留香,回味无穷。

他忍不住又吃了几口笋干和小野菜。

每一口都恰到好处的美味,不腻不淡,不至于太奢华也不至于太寡淡。

原汁原味的骨汤,煮出来原汁原味的蔬菜。

“嗯嗯,好吃,美味。这味道简直太绝了!”他一边咀嚼一边忍不住点头。

看到他吃的这么开心,她心里乐开了花,赶紧又给他添了一些蔬菜。

外面寒风呼啸,开始下起了漫天大雪。

而屋子里面安静温馨,温暖舒适。

小木屋遮挡住了外面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彻骨的寒冷,他们在屋子里面不紧不慢的吃着大骨汤煮火锅。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这个夜晚格外的漫长,漫长......

炉火慢慢的燃尽,锅里的蔬菜也被吃光了。

欢宴已毕,先不收拾狼藉的杯盘,因为夜深了,人也疲惫了,他们准备先休息。

她用小刷子,将柔软的床铺整理的整整齐齐舒舒服服的,将暖和的棉被铺展开来。

他也喝完了水,换上了舒适的睡衣,准备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窗户外面一声‘咔嚓’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寒风,传进了屋子里面。

这声音很清脆,跟那粗糙的暴风雪的声音是格外不同的。那别具一格的频率,仿佛敲中了内心世界的一根很美妙的弦。

他们二人同时惊喜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扇紧紧关闭着的窗户。

那面窗户的外面生长着一大片竹子。

他忍不住迈开步子,往那窗户边上走去。

她早已预料他是要过去开窗户,于是赶紧拿起被子,冲了过去,在他走到窗户前面之前,紧紧地将厚实绵软的棉被裹在了他的身上。

‘咯吱’一声响,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就在窗户被打开的瞬间,外面的暴风夹杂着湿漉漉的水汽和寒冷扑面而来。

雪已经下的很厚了,洁白的雪照亮了漆黑的夜。

地面上洁白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远山的轮廓也若隐若现。

窗外的一大片竹林斜斜歪歪,有的是被大雪压弯压断,有的是被狂风吹乱。

距离窗户咫尺之近的竹子,上面覆盖了很厚的白雪。

墨绿色的叶子上面,覆盖了厚厚的洁白的雪。

白雪映着竹叶更加苍翠,竹叶衬着白雪更加晶莹洁白。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他轻轻伸手,从咫尺之近的竹叶上面取下一点点白雪,放在手掌心,感受着那丝丝冰凉在手掌心之中慢慢渗透。

晶莹洁白颗粒分明的雪花儿,在他的手掌心,缓缓地化作了一滩透明的水。顺着他的手掌,缓缓地滴落到了地上。

她赶紧为他擦干了掌心的水,将凉透了的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和这张手。

望着外面一片茫茫然,他忍不住惆怅起来。

“好一场出乎意料的倒春寒啊!”

他开始担心那刚刚打了骨朵的桃花儿,会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冻坏。

他开始焦虑盛开的梨花儿杏花儿还有各种野草花儿会不会被冻死。

他开始担心那些刚刚冬眠醒来的小动物们,会不会扛不住这场大雪的寒冷而饥寒交迫。

还有菜园子里面种的菜种子会不会被冻得发不了芽。

还有山脚下的农田,里面刚刚发了芽的庄稼会被会减产。如果减产了,又会闹饥荒,饿死很多人,民生之多艰。

他将视线久久的聚焦在远方昏暗不明的山头,眉头凝重。

她早已看穿了他的忧虑,温和的笑着,柔声安慰道:“先生,这山里的植物还有庄稼,还有那些小动物们,早已经适应了这样变幻莫测的气候。生命是很顽强的,没有我们想的那般脆弱。”

他点点头,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上柔软的头发,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是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我多虑了。生命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顽强。”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斗’看来这场大雪不知道要下到何时。”

他转过身,往床边走去。

“早点睡吧。”

她赶紧将窗户关上。

就在木头窗户被关上的刹那,外面往屋子里面吹进来的冷风戛然而止,屋子里面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温馨。

棉花沐浴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用它做成被子,盖在身上暖暖的。

蜡烛熄灭了,炉火也燃尽了。

屋子里面重新陷入了黑暗。

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面,能够清晰的听到外面呼啸的寒风,篱笆院门又被大风吹开了,在暴风雪的夜里‘咯吱’‘咯吱’地一直响着,那声音仿佛是时间流逝的标记,绵长无尽,无边无际......

“飞雪有声,惟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淅沥萧萧,连翩瑟瑟,声韵悠然,逸我清听。忽尔回风交急,折竹一声,使我寒毡增冷。暗想金屋人欢,玉笙声,恐此非尔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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