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能训练结束后，满操场都是初一初二在训练方块队。陈芷汀看没有初三的队伍，叫佘晓凤解散，早点吃晚饭进教室学习。
佘晓凤老气横秋地说：“陈老师，不信你等着看，如果初三出场不好看，毛校肯定生气，吴主任必然留下我们痛骂一顿，还不如早练早过关。”
“只有我们过关了，你以为吴主任会让我们撤退嘛？”钱森林突然插嘴道。
陈芷汀一想，对呀，既然都要留，不如现在也不练，点头说：“那倒也是，回教室吧。”
“噢——”
全班对着钱森林拍掌。
陈芷汀立刻叫停：“现在请班长总结近期训练的问题。”
佘晓凤一口气讲了队形问题，服装选样，出场设计，鼓励有项目的同学加紧训练等等，比陈芷汀还要严格。
几个班主任从4班经过，停下来旁听。岳晓明赞道：“陈老师，刘恺有你的表面现象，小凤有你的内在精神，这两个弟子，值！”
“什么表面内在。就你表里如一，我们内外有别。”荣耀怼他。
“错。表里如一是一根直肠子，我可不是，我是内外兼修。”
“小明，我就服你敢于自我批评。上课误人子弟，羞愧；上床误老婆青春，也羞愧！内外兼羞。”荣耀哈哈大笑，说完长腿一撩跨过操场栏杆，跑进去接了一脚学生踢飞的足球。
最可气的是怼人不给反驳的机会。岳晓明叉腰看着荣耀耍帅，无可奈何。陈芷汀和众班主任全笑起来。
果不其然。运动会进场仪式彩排，初三全级留在操场。毛副校长怒不可遏。方块队不成形，进场拖拖拉拉，五分钟展示乱成一锅粥！因为初三太不成样，全校重新彩排一次！
李红英急得冒汗，徐前进老师安慰她说：“彩排早内定了，用初三做个替罪羊。何校拉了社会赞助，赞助方要出席，教育局也来人，何校很重视。肯定要过两遍，你们安心训练吧。”
李红英安抚好捉急的老心脏，下达命令：中考要考第一，初三的精神面貌必须气冲云霄。
个性班服还没到的班级紧张起来，充耳都是催班服、催喷涂、催帽子的。
4班为了省钱，订的25块钱一件，寄来后与别的班一比，感觉太差，要退换。佘晓凤在班上做动员：
“我们初三了，明年一毕业就劳燕分飞了，要留下美好的记忆。这么差的班服，还记忆呢，面子都没有了，要让3班同学笑死了，再说大家也穿不出去，想签个名都可能戳烂。班干部决定退了重订。同意的举手。不不，反对的举手——你谁啊？谁让你举手的？放下！钱森林，你举手我立刻告诉陈——不是举手你抬那么高的胳膊干什么？放下！好了，全票通过，加的25块钱交给生活委员。季明你立刻改订班服加急送。下面继续自习。不许讲话不许讨论不许叽叽喳喳！”
这就是佘晓凤。不知哪里学来的。
4班的班服还在路上，班主任紧急开会，吴主任严正声明：凡与学生家长没有达成共识的班，一律不许买，买了必须退回去。让学生知道，订班服是为了彰显班级个性，在运动会留下美好回忆，退班服是因为有学生家长投诉。
会议结束后让陈芷汀和周榕留下。留下周榕不奇怪，留下陈芷汀就奇怪了。
4班竟然也有家长投诉。
佘晓凤在班上问：“哪个同学补交25块钱父母不愿意，举手！有本事把手举起来！”同学们笑起来。
赵阳春喊：“最后一次演讲！”
佘晓凤也笑了，大声说：“投诉的同学，你站出来！是好汉的站出来！你出来讲！凭什么不让我们班有个性班服？”
顶着聒噪写作业的同学也放下笔。全班笑成一团。
赵阳春跳起来，作厉声状：“投诉了，又不敢承认，还要诬蔑人，说什么‘桃色事件’，说什么羊咩咩杀羊咩咩，无耻啊！无耻啊！”
全班同学热烈地鼓掌，进行配合表演。
“这是某集团的无耻，恰是……啊……陈老师的光荣！啊不对——4班的光荣——啊，4班的光荣！……光荣啊光荣……”背不下去了。
全班笑得前仰后合。
陈芷汀想不到学生把闻一多先生的《最后一次演讲》记得**不离十。这个赵阳春，真是个喜剧人才。
胡里高明说她冷眼看了，全班都笑得没心没肺，只有最爱哈哈哈的康季明一直低头写作业。就是她！
叫出来一诈，没得跑。
“老师，真的不要退……你……退了班服，我……没法活了……”康季明哭得满脸通红。
康季明的家境属于温饱型，妈妈是家庭妇女，人生的唯一目标就是让她和弟弟吃饱吃好。康季明肥壮高大，妈妈很满意。康季明要25块钱，妈妈给了，又要25块钱，妈妈不给，怀疑她想买零食吃，她为表同仇敌忾之意，站在妈妈的立场批评老师，要改订，乱花钱，但是……由于……同学们都交钱，她也必须交。想不到妈妈这样的家庭妇女也与时俱进，会打投诉电话。
“我对不起同学们，我……没法活了……”康季明只会呜呜。
“可以让你妈妈收回投诉电话吗？”陈芷汀耐着性子问。
“可以可以。我给爸爸说，他一骂妈妈，妈妈就怕了。”
“为什么要让爸爸骂妈妈呢？你自己告诉她就行了嘛。”
季明低下头：“妈妈很倔，只听爸爸的。”
周榕不屑于解决这类问题。
投诉我？凡涉及到要收费的事班主任全程不得参与，这是学校规定，现在出事了，让我去摆平，凭什么？告诉班干部有家长投诉你们收费，凡有投诉，不得收费购买班服。
“4班已经收回去了。你们投诉的家长是谁？查出来让他收回，查不出立即退掉。老师不背锅。”
9班查不出来。据说9班投诉之风早已有之，不是学生能够查出来的。4班就不一样，这是头一遭。
投诉解决了。陈芷汀脸上的笑还没成形呢，徐克缓缩着脖子走过来。不用说，又是梁进发有事。
“他交了25块钱，生活委员嫌臭，不要。第二次，他交了一百块，赵鹏抢走扔到厕所里了。”
陈芷汀美好的心情全被破坏了。跟着徐克缓去男生洗手间，果然看到梁进发站在格子间外面。让徐克缓进去把钱捡起来，徐克缓撇了根树枝，把钱挑出来。
粉红钞票上有明显的黄色印迹。陈芷汀变了脸：“叫赵鹏出来！”
赵鹏看看徐克缓，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又看看老师，变成乖乖听话的模样。
“洗干净。”陈芷汀不想多说话。
赵鹏又恶狠狠地瞪了梁进发一眼，把钱踢到枯草上，用鞋底来回擦了几遍。陈芷汀担心把钱擦破，喝到：“擦破了你赔啊？知道脏为什么扔厕所？现在去洗，你不洗就回去上课，我通知你爸爸来洗。”
赵鹏果然收敛起恶意，从口袋里掏出块皱巴巴的纸巾，包着百元钞票进了洗手间，冲了一阵水，又把钱浮到扫把上，托着出来，放到梁进发脚下。
陈芷汀让梁进发收好钱，都回去上课。徐克缓跑进教室，拿了几层纸巾，把湿钱擦干净，递给梁进发。
陈芷汀点点头，让他带着梁进发回去上课。
看着梁进发木呆的背影，她第一次盼望这个的学生赶快转学。
下课时陈芷汀叫出刘恺，给了他50元钱，帮梁进发交上。她已经预见到了后续的发展：赵鹏一定会在班上大肆宣扬，梁进发的钱上沾了屎，胡李高明肯定不会收他的钱，徐克缓又要过来报告了。
刘恺把老师的钱交上后，还假传“圣旨”提醒赵鹏，陈老师准备向家长反映他欺负同学的事，如果他在运动会表现良好，可以取消。梁俊杰趁机说：“运动会去扔铅球，陈老师肯定会对你爸爸表扬你。”
赵鹏一下消停了。
梁进发的目光却惶惶不可终日，他不明白生活委员为什么不收他的钱，更不明白生活委员说他的钱已经交了。他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交过钱。为想出这个情节，他的脑袋更混乱了。
回到家里，他把一百块钱用水洗，用鞋底擦，用树枝戳，终于惹得妈妈暴怒，用扫帚柄狠狠抽了他一顿。
妈妈累得停下来时，他看着眼前的蠢女人，浊臭的呼吸，油腻的乱发，颤动的棕褐色眼珠，不认得她是谁，为什么打他。
用心险恶！落叶。自由。放弃。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又是嗡嗡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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