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看脸色下菜

原本是杨洋惹的事,她应该留下来做收尾工作,可她听着张剑正大获全胜,第一个撤退,回办公室宣扬战况。陈芷汀还不清楚杨洋罚赵鹏的事,李红英只好留下来陪同陈老师跟家长谈,承诺在教育方法跟杨老师商谈改进。

又是罚抄惹的事。陈芷汀原本对杨洋动不动就罚有意见,正好李红英也知道了,希望年级出面跟小杨谈,她去讲容易激发矛盾。小杨若是变严格要求为佛系教学,又回到黄也平老师的旧路上,这也不是她想要的。

李红英以成绩为大,也不想批评有教学成绩的年轻老师。

4班数学由倒数变前列,不靠非常手段怎么能提升那么快?如果还会出现激化矛盾的事件,让吴主任或毛校出面吧。

时代在改变,老师的观念也在悄然改变。

以前老师工资低,精神境界却很高。“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太阳底下最光荣的职业”、“人民教师”、“园丁”等等称呼;两袖清风、为人师表、无私奉献、教书育人等等词语;“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等等诗句,都是赞美歌颂老师的。可社会变革日新月异,老师要买房要吃饭要生存,肥皂泡一样的虚名渐渐失去吸引力,新一代的教师决不会为了虚名无私奉献,“有偿奉献”“按劳取酬”大行其道;而家长呢,一边希望老师对自己孩子好,一边因为老师的“两袖清风”看不起老师,部门领导也开始区别对待,不再成为教师坚强的后盾……

像杨洋这样,为了出成绩不惜得罪家长的年轻老师还是少数,多数年轻老师看家长脸色下菜:

想欺负我,没门!我不理你孩子,也不接招。

想我无私奉献,下班改作业、打电话、辅导功课,没窗!辅导功课可以,一分价钱一分货,按劳取酬。

作业在学校改不完怎么办?像从前一样带回家改?做梦!无私奉献惯了,人人都以为老师犯贱,教他孩子管他孩子他还恨你骂你鄙视你,那行——回家自己检查自己改!改亲生儿女的作业都要崩溃,想想老师改百十来号学生的作业,天天改,夜夜改!你崩溃完了还不懂得敬重老师,还变本加利地辱骂,那就活该孩子学不好,活该好老师越来越少。

看到对方善良宽容孤寒,就踩踏鄙视欺负,于是对方变冷漠变苛刻变得见利忘义唯利是图,又大叫委屈。

有什么好委屈的?给别人委屈一给几十年,自个一两个孩子,委曲几年就受不了了。欲仁得仁何所怨?喜欢给别人委曲,自己也吃几年委屈,没毛病啊——

批改自己孩子独一份作业都苦不堪言、状若疯狂,老师上班八个小时,随时无限延长没有加班费,备课上课开会搞活动,作业哪里改得完?不布置作业行不行?不行,学校要检查;少布置作业行不行?也不行,刷题不够成绩难看,家长又得炸锅;作业多了改不完怎么办?那就谁的孩子谁负责……

部门用中考高考卷学校,学校用成绩卷老师,老师用作业卷学生,学生用不爱学习卷家长,家长用金榜题名、未来可期卷学校。哪有那么多的金榜题名?哪有多少光辉的未来等在未来的路上?只不过都不愿意成为陪跑的人,又必须成为大多数陪跑的人,为了掩饰内心明镜似的现实,于是大家卷起来……

未来可期,卷卷可期啊!

李红英身为级长,年轻老师诸如李桔、荣耀、杨洋、盖丽丽等等的观念作风,这里听一句,那里知一点,清楚的七七八八。观念要更新,否则死得快。

她很能跟上形势。对于陈芷汀固守的理念,她不反对,也不支持,顺其自然,只认中考。

赵鹏妈妈以为老师都像陈老师那样,胡搅蛮缠一通,就退让了,没想到英语老师如此厉害。她被一时的失败打懵,不知如何结束这场面谈。

陈芷汀只好把赵鹏叫过来,让他当着妈妈的面承诺按时完成作业。

有妈妈在场,赵鹏就有胆讲条件,扭捏半天说了一句:“那要还我的书!”

完成作业是学生份内事,还带讲条件?

陈芷汀示意她出去一下,李红英会意,针对赵鹏的学习和生活习惯继续教育他。

紧急找到刘恺,陈芷汀才知道赵鹏为什么近期一直完不成作业。他从家里带了许多动漫书,不仅自己看,还借给同学,每天收取一块钱的租借费。有同学不想给他钱,提出交换书看,交换来的书把赵鹏迷住了,他夜晚偷偷开手电看书,上课打瞌睡,听不懂,作业不会做,更有理由看漫画书和诡异怪诞的故事书了。

前几天被舍务老师发现,没收了他的书,书的主人缠着要,他既不想赔钱,又要不回书,心神不宁,不写作业,惹恼了数学老师。杨洋本着对家长认真负责的态度,严格要求赵鹏。

陈芷汀去赵鹏课桌抽屉里翻,果真翻出五六本动漫书,两三本鬼故事,全部抱着又回到小辅导室。赵鹏一见就急了,扑上去抢。陈芷汀不提防,让他一把全夺了过去。

“太不像话了!当着妈妈的面,竟然敢抢老师的书!”李红英气急了,表达非常不严密。

“这是我的书,不是老师的!”赵鹏狠狠把书丢到身旁课桌上。哐当一声响,七八本书全部滑到地上。赵鹏妈妈心痛地跳起来去捡——这可是儿子心爱的书啊!

陈芷汀被学生吓得直愣着眼,半晌才吐出一口气。

李红英看她脸上青白透红,明白是赵鹏的突然之举冒犯了她。虽说是学生,也是十五六岁的大男孩,突然把手伸到女老师怀里抢东西,能碰不能碰的部位没有顾忌,实在无礼。

这不是孩子没家教,这是母亲和孩子都没有家教。

李红英恨不得一巴掌甩到那张油腻、肥胖、不知敬畏的脸上。

陈芷汀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才恢复平静。身为老师,她能怎么样?学生不是故意的,计较吧没凭没据,传出去还不好听;不计较吧又着实恼火。

赵鹏虽说调皮,但从来也没做过出格的事。今天当着妈妈的面如此放肆,可见背后纵容到何种地步!

陈芷汀强令自己平静下来,不想再浪费时间,走出辅导室,拨打赵鹏爸爸电话。

赵鹏爸爸在外地出差,过不来,陈老师把情况向他做了说明,请他自己处理。

很快赵鹏妈妈出去听电话,隔着五六米远,都能听到电话那端愤怒的声音。

赵鹏妈妈的脸惨白中透着青黑,看向儿子的眼睛也透着惶恐。赵鹏看到妈妈的样子,慢慢收拢四点不共面的四肢,站成方正壮硕的学生模样。

赵鹏爸爸向陈老师道歉,向杨老师道歉,向李级长道歉,向……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逝去,李红英有课,急忙走了,陈芷汀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办公室,看见张剑正跟岳晓明眉飞色舞地聊天,她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赵鹏突然冲过去抢书,一两秒的时间,快到没有人注意。他肥壮的拳头没有任何收敛地击打到她的胸口,冒犯了她的禁区,也击中了她的心脏。她的胸口的痛和心里的伤重叠到一起,说不出地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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