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医院里寒冷的辐射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陈芷汀才从昏睡中睁开眼睛。明白自己躺在医院,连说“早读早读!上课上课!”撑起身子要起来。

裘江陪了一夜,早上六点多看陈芷汀脉象平稳,匆匆回去洗漱好,眯了一会,又回到病房,靠在椅背上纠结:叫徐珊过来?还是自己继续守着?

叫徐珊过来,涂亮肯定随后就到——只要陈老师有事,这哈熊就没落下过。只要他来,又搞得热热乎乎,别说提离婚了,连离婚念头都要打消。趁着老婆生病,说不定又搞到夫妻情深。

裘江打消这个念头,还是自己看着吧。伸手按住她肩膀说,已经请假了。陈芷汀依然嚷着要上课,要回学校,要办重要的事。

看着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神智不清的陈芷汀下床找鞋子,裘江火了:

“烧到39.4℃还回学校,你不想活了?学校是魔教嘛?生个病就把你吃掉?你不在乎,学校也不在乎?这是重感冒,入秋了,传染给学生怎么办?”

陈芷汀弯了一半的腰停下来,抬眼看裘江,视线刚落到他身上,就见他旋转着压过来。裘江长腿一收,一把抱住她向下栽的身体。

老婆温热绵软的身体扑进僵硬冰冷的怀里,裘江的心尖一颤,用力紧紧手臂,把老婆稳稳地抱回床上。

头晕目眩的陈芷汀感受到裘江有力的臂膀,也是心头一荡。躺平之后,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世界性流感“SARS”之后,教育局、卫生防疫站对流感很重视,一到春秋两季,就要登记流感发病的情况,做好预防措施。想到这,陈芷汀安静下来,默默就裘江手里喝了几口热水,缓过劲来后,说要给同事打电话,问裘江要手机,让他先出去。

裘江知道陈芷汀的为人,尊重他人**是她一向的风格。她不仅自己不翻查他的手机,连真真翻看都要被批评。按说这是优良品德,但在裘江看起来,只是迂腐和幼稚。人心早就七十二般变化了,社会风尚也翻江涌浪、泥沙俱下,她还守着陈旧的信条……也只能在学校当当老师了。

老婆的尊重没有换来他的信任,他依然害怕她翻看手机里的短信,立刻删吧又太明显,只能脸色青黄地把手机给她,出去后把门留了条缝。

陈芷汀没动查他手机的心思,拨通电话,有气无力地托人办事。

裘江听完她的通话,青黄的脸变得青黑。

陈芷汀打给杨洋老师,让她先拿两千元给梁进发妈妈,她一出院就还她。杨洋不同意,陈芷汀反复说明不是敲诈是她自愿帮家长,就这一次,出院就还她。杨洋说要告诉李级长。

“关她什么事?你告诉她干嘛!”

陈芷汀气得把电话丢在被子上,很快又拿起来说:“算了,不借了,你也别告诉别人。”挂了电话,脸白得像张纸,胸部一起一伏,半天没喘均气。

陈芷汀原想打给岳晓明或者张剑正,考虑到两千元对男人来说是个大数目,只怕二位拿不出,如果向老婆开口再给学生家长……想想都知道有多麻烦。杨洋就不同了,钱包里经常揣着千儿八百,两千块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可这样的小菜,引领时尚潮流的小杨也不愿意借出来,还能找谁呢?陈芷汀想不出。

裘江明白了,陈芷汀没听他的话,还是想给钱了事。

他处理过几起这样的案件,有责任可以破财免灾,没责任越出钱事越大。

一家小甜品店老板的娘是个有善心的老太太,一天来儿子的店里坐坐,望见门外有三四个乞丐拄着拐棍拿着饭碗乞讨,进进出出的人没有一个理会他们,心里不忍,自去厨房端了几碗甜品给了乞丐们。店员以为大娘在帮前台小姑娘做事,也没多嘴。不一会儿,乞丐们躺在地上打滚,说甜品有问题,吃坏了肚子,要报警。闹到老板过来,给了点钱打发走了,老娘还追着跟他们说佛家因果报应的故事,滚得满身污垢的男女乞丐笑了,有善心更得闹腾,一天来三回,跟在老太太屁股后面闹,警察都没办法解决,于是你告我,我告你,弄到上诉法庭。老板找到裘江做律师。裘江先威斥乞丐和他们的律师,等着法庭通知书,再去骗老大娘,说乞丐被说动了,承认错误,再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了,夸老人家有善心,能够劝得恶人回心转意,功德无量。老大娘已经动了气,被裘江一通花言巧语宽慰的一番,才算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甜品店老板赶紧把老娘送回老家,老娘回去没多久就去世了。老板认为是这事伤了老人的心,动摇了老人生活的心劲,为此恨毒了沿街乞讨的人。

还没开庭,老娘去世,老板派人找到那几个乞丐,要打断他们的腿。听说老人去世,乞丐和他们的律师一起消失。裘江再去调查,律师竟然是个托,只是为了合伙再敲一笔钱。

这件事后,裘江开始严禁陈芷汀和女儿给乞丐任何施舍。

“有困难可以找政府,找民正局,打110都行。迷路的,被遗弃了,可以向有关机构求助。就算没有部门解决问题,打电话联系家人还是能做到,不至于沿街乞讨。”专门带陈芷汀和女儿去看了一个男人圈住几个破衣烂衫的孩子在十字路口乞讨的情景。

裘江指着那几个孩子说:“看看爹妈在哪?那个是吗?没砍断手脚算是仁慈的,你还给钱,你越给钱他越要逼迫孩子出来乞讨,讨不上就打,打得孩子放弃人的尊严扮可怜。”

陈芷汀强辩道:“给钱他起码今天不用挨打……”

“饮鸩止渴是吗?你这样教学生解决问题?”

“那——你说怎么解决?”

“没有利益就没有伤害。大家都避而远之,他不得利,说不定这些孩子还能得到解放……”

“说不定?!这是你律师应该说的话嘛!”

裘江一时语塞,干脆指着她道:“迂腐!”不再理会。

真真在争论中吓得眼珠乱转,脸色青白。陈芷汀不再与他理论,打电话报J。裘江不气反笑,看她怎么收场。报J电话打通了,估计接线员也笑了,因为陈老师细白的面孔涨得通红。

“报J要亲生父母?亲生父母哪里知道孩子被拐到这里做乞丐?你们把孩子带回去,慢慢查,找到父母……”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总之陈老师很生气,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裘江第一次看到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声格外爽朗。真真看到爸爸笑,以为妈妈解决了问题,也拍手称快,脸色苍白的陈芷汀不好打击女儿,用恶狠狠的沉默忍下这口气。

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陈芷汀再不和裘江讨论,事后教育女儿,应该对受苦受难的人心怀爱意,尽自己能力去帮助他们。

真真问:“受苦受难的人都是好人吗?”

“那也不一定。不过,大部分都是心地善良、与世无争的人。”

“啊?心地善良就会成为受苦受难的人?那我以后不做善良的人。”

“胡说!他们不是因为善良而受苦受难,只是时运不济,人生无常,处在社会底层,被压榨欺凌……”

“那就应该努力奋斗啊,为什么还与世无争?”

陈芷汀教育不下去了。

他们一直在争,在挣扎,只是压力山大。处身底层,不是三座大山,是三的倍数……陈芷汀想不下去,也说不下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冒出来时,她是不同意的,却又无法反对。她突然想到父母之间的矛盾冲突。

真真用怀疑的眼神瞅瞅妈妈,不再追问,也不再表态。

裘江气哼哼地走开。在做足了功夫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迂腐。

愚蠢。

不可理喻!

想想手机在陈芷汀的手上,几个大步转回去。

陈芷汀脸色腊黄地躺着,稍微清醒点,还要打电话,裘江拿走手机,说要跟事务所同事说点事。几乎在他攥住手机的一刹那,嘀嘀嘀的短信到达声鼓点一般敲响。裘江在鼓点声中心惊肉跳地走出病房。

关上门,他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运气真好。

点开纹纹的信息,全部删除,包括昨天晚上的死亡追杀令和今天一早的连环死亡Call。

看与不看,意思不变。偶尔出现的对纹纹的不屑,着实影响他的决断。

陈芷汀吃过药开始迷糊,等她睡着了,裘江拜托护士帮忙注意点,自己又转回家,打开陈芷汀的包,果真有两千元躺在包里。他把钱拿走,把存折也搜走,又到外面饭店吃点饭,叫碗小米粥、葱油饼和炒青菜,给陈芷汀打个包,又赶回医院。

拐到内科住院部时,看到有个四五十岁模样的妇女,身板壮实,大花衬衫棕色裤子,在陈芷汀的病房外窥头窥脑。他没在意,让过她,推门进去。陈芷汀还睡着。裘江放下包,松口气,帮她掖好被角,出来透风,看到一个年轻护士的背影,身材很好,又想到蒋纹纹。从他离开办公室到现在,已经过去12个小时了,漫长得如同过了几生几世。

轻轻叹口气,裘江觉出了有点累。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

裘江很耐心地解释为什么没有提出来,又好言相劝让她放心决不辜负……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像辐射般穿过身体,回头看,有个黑影一闪不见了。

裘江凝神想了几秒,转过去找,只看见刚才那个劳动妇女模样的女人站在楼道旁的窗户边,面无表情,模样很粗笨。

“神经病。”他嘟囔了一声,继续给纹纹解释,信誓旦旦,一旦陈老师好了就一定提出来……早就没有共同语言了……没感觉了……说着说着,倒把感觉说上来了。那温暖的一抱,勾出曾经的温暖时光,让他竟然生出些……莫名的渴望……他浑身不得劲起来。是预感离婚会比较困难,还是对老婆躺在医院,自己却和别的女人情意缠绵心怀内疚?他也说不上来。犹豫一会,说有重要电话打进来,即刻收了线。

转过楼梯口回病房时,背后冷冷的,刚才的辐射还在。走到病房门口时回头看,楼道空空荡荡,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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