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
继上午见识到数学老师的态度后,当英语老师自顾自站在讲台上念经,全然没有要管台下昏昏欲睡的众人的时候,夏慕青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但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自我怀疑——
就算任德福觉得她是来高考移民的,也不应该给她安排在这么一个从自我到外界都处于放弃边缘的班吧?
讲台上的女老师长袖雪纺长裙得体,环视了教室里的人一圈,长叹了口气——教室里听她讲课的人聊胜于无,就连会好好穿校服的江羡妤都不停地在她和苏倩中间“磕头”。
“都醒醒!”女老师用教杆重重敲了敲讲台,睡意盎然的教室缓慢苏醒,老师看着打哈欠揉眼睛的学生,眉头的“川”字有深了几道:“高二了,明年就高三准备高考了,你们是都想去工地搬砖吗?”
搬砖也挺好,挣得也不少,劳动最光荣。
夏慕青自动封闭了听觉,手不自觉在桌面上轻点着节奏——她的手很漂亮,冷白纤细,指节分明,左手中指第二指节内侧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苏倩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了英语报纸上。
讲台上的老师既然讲不下去课了,干脆做起了思想品德教育:“咱们一共十三个班,你们班是任主任亲自带班,任主任多少年没有带过班了,你们也是有本事!”
“会的在犯困不会的更不用说了,都睡睡睡!现在睡了,以后老了准备干嘛?!”
角落里有个声音回答道:“坟头唱K!”
满堂哄笑。
夏慕青也不由得嗤笑声,抬头张望了一圈,想看看这是哪位人才,或许是因为她五行缺运气,讲台上恼羞成怒的老师中气十足道:“那个回头的女生,做颈椎操呢?”
“给我站起来!”
夏慕青:“......”
她没有顶嘴,老老实实站了起来。
英语老师这才觉得眼前的人有点陌生,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个刚转来的同学吧,叫?”
“夏慕青。”夏慕青说。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注],”英语老师笑了笑,“慕青,好名字。”
夏慕青一怔,英语老师话锋一转,说:“刚才发的报纸有吗?没有的话,江羡妤,你的给她看一看,我也给你做个摸底考试。来,翻过来的完形填空,开始吧。”
“睡着的也都醒醒神,起来看看热闹!”
夏慕青苦笑了下,腹诽道:“您倒也不用把话说的这么直接。”
江羡妤睡眼惺忪,恍惚中听到有人叫她,第一反应看向了苏倩。
苏倩把江羡妤一片空白的英语报纸抽了出来,食指和中指夹着边缘,递给了夏慕青。
夏慕青翻了个白眼——明人不装暗逼,少女,小心遭报应。
她接过,看着比自己脸还干净的报纸,食指蹭了蹭鼻尖,讪笑了两声:“老师,这么突然吗?”
“你转学转的也挺突然的,快点吧。”英语老师说,“也让我见识一下京大附中学生的水平。”
——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哗然。
附中他们不一定认识,但不会有人不知道京华大学。
她飞速扫了一遍题干,这是一篇带有议论性的完形填空:“Every year about 4000 people...They,”夏慕青微顿,垂眸扫了眼选项,继续说:“bring with them lots of waste.”
找到感觉后,夏慕青边读边看选项,做完了一篇完形填空,只用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昏昏欲睡的教室逐渐清醒,他们再混蛋也有一个学生的身份,义务教育的九年把成绩至上刻进了他们每个人的骨血中。
这个和这里一切都格格不入的转学生,不光是打扮气质和他们大相径庭,她的成绩和野心,也和他们格格不入。
她来这里是为了又更好的选择,他们在这里,是因为没得选择。
夏慕青放下卷子,眸光熠熠,明明是个嚣张到骨子里的人,此刻却好像乖的不行。
英语老师露出了这堂课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全部正确。”
说完,她又不痛不痒地敲打了一句:“但以后也不要仗着自己底子好到处看热闹,好奇心会害死猫,管好自己。”
夏慕青浅笑回道:“知道了。”
“坐下吧。”
夏慕青把报纸还给江羡妤,江羡妤并没有着急看,她望着苏倩的卷子,小声道:“姐姐,你也全对哎!”
苏倩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但夏慕青感觉,她并不算开心。
做对了还不开心,这个人活的还真压抑。夏慕青想。
夏慕青没有继续纠结苏倩为什么不开心这种无解的哲学命题,下课铃声响,英语老师路过她身边,敲了敲她的桌子,示意她出来一下。
办公室里,只有零星几个老师。
英语老师姓张,全名张丽,英文名Lily。Lily也不客气,拿过对面办公桌前的空椅子,对夏慕青道:“坐吧,别站着了,又不是让你来罚站的。”
“不用了,”夏慕青看着已经反光的黑色坐垫,“我还是站着吧。”
“随便你吧。”
张丽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密封袋,递给夏慕青:“这是我暑假去京华第二中学学习的时候,印的他们那边的题,你找个时间做了,不懂的地方我再给你讲讲。”
“第二中学虽然比不上附中,但也没有差到那里去,附中的题全部保密,我都快和那帮老狐狸喝吐了也没弄出来,你先将就着做,我再问问我同学,看看她有没有办法搞出来。”
夏慕青看着密封袋,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她猜到张丽叫她出来或许会说一些类似好好学习的废话,但没想到这位腹有诗书的女老师废话一句不说,直接塞题。
“这份你回去拿给苏倩一份。”张丽又拿出了一个袋子,递给了她。
张丽:“那道完形她也是全对,但速度和语感和你比还是有一定差距,这套题对你正好,对她来说难度可能比较大,有时间的话,你帮帮她。”
夏慕青想了想苏倩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帮”这个字怎么想怎么和她不相称——帮她?不打起来就算万幸了。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夏慕青嘴上还是说:“好,谢谢老师。”
夏慕青离开办公室后,坐在张丽对面的年轻女老师探过头,调侃道:“张老师,这就是从你老单位转过来学生?”
张丽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夏慕青踩着上课铃声的尾巴进到教室,老师还没有到,她前脚刚坐好,后脚就把密封袋从桌子下递给了苏倩,仿佛特务碰头一样压低声音道:“张老师让带给你的。”
苏倩接过,随手扔进了桌洞里,说:“你嗓子怎么了?”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存在?!
“密卷,只有你和我有,懂?”夏慕青言简意赅道。
话音刚落,坐在第一排的学习委员周好隔着大半个教室对喊道:“苏倩,丽姐给的卷子到位了吗?”
“到位了。”
密封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平稳地落到了周好的怀里。
夏慕青面无表情地对正专心在报纸空白地方画小人的江羡妤说:“江同学,你还有红花油吗?”
江羡妤不明所以:“啊?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嗯,”夏慕青说,“我脸被打了。”
江羡妤:“?”
苏倩嗤笑了声,慢悠悠地说:“你需要的不是红花油,你需要的是宽广的胸襟。”
江羡妤:“你们再说什么啊?”
“是是是,您最大气,您是全中国最后的良心!”夏慕青无语,“几道题,为什么还要用密封袋装?”
——让人误以为是什么珍贵的财产!
“也不都是密封袋,”听明白了的江羡妤说,“上次就是用大红塑料袋装的,上上次好像用的是医院里的那种黄色垃圾袋。”
“丽姐就那样,习惯就好了。”江羡妤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说。
夏慕青趴在桌子上,默默纪念着自己刚丢完的脸,然后又不死心地抬起头望着苏倩,“她不是说这套题你和我好友一班几个人做不至于自尊心受挫嘛?”
苏倩放下笔,默默看着她。
——哦,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能做出来,其他人要是想做,也无所谓。
沉默代替所有回答,夏慕青丢的脸渐行渐远。
“做出来,和能做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苏倩打开密封袋,看到“京华第二中学”的字样时,眼神不由得一顿。
夏慕青见她忽然不说话了,抬头问:“差别在哪?”
“差别在,题只有做出来才有意义。”
苏倩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也没有要给讲台上地理老师面子的意思,闷头开始做不是秘密的“密卷”。
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
密卷一共有二十套题,十点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苏倩头昏脑胀,却也只是做完了五套,这还不包括听力和作文。
反观夏慕青,大小姐睡了一下午,八点才悠悠转醒,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做完了十套题的完形填空。
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把人气死的,偏偏他们的姿态还是理所当然。
更气人了。
夏慕青气人并不自知,苏倩和江羡妤走的时候,她才慢悠悠收拾东西。
回到家,姥姥披着外套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了忙说:“回来了?饿不饿,砂锅粥还给你温着呢!”
夏慕青没有很饿,但还是在姥姥关怀的眼神中喝了两碗粥,等她洗漱完,姥姥才想起来说:“对了,今天有人送了你的东西,一个是电脑,另一个我也不知道,放你房间了。”
“知道了,谢谢姥姥!”
夏慕青一溜烟回到房间,果然是她的电脑和琴,还有她的录音设备。
她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好,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看了眼快递盒子上的单子,脸色阴沉了下来——林逾白。
——设备不想要了。
[注]:出自辛弃疾《贺新郎·甚矣吾衰矣》
小夏同学内心:妈的,我设备脏了。
然后拿出湿巾狂擦——也不能扔了, 毕竟挺贵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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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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