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向家里摊牌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转眼便是我和路随在S大刑侦学院并肩走过的第二个年头。

冬日的寒气被年关将近的喜庆驱散了些许,但我和路随心里,却悬着另一块更沉重的石头——是时候了。

关于向家人坦白这件事,我们讨论过很多次。

路随的父母在他年幼时便因意外离世,是爷爷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

爷爷是典型的旧式长辈,沉默、坚韧,把所有的爱和期望都倾注在路随身上。

那份沉甸甸的爱,既是路随的港湾,也成了他最大的顾虑。

他怕爷爷失望,怕爷爷伤心,更怕爷爷觉得他辜负了路家的血脉传承。

而我这边,情况则明朗得多。爸妈的开明远超我的想象。

早在半年前,我试探性地向他们透露过一点关于“有个很重要的人”的信息,美丽的林女士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墨儿,只要你开心、踏实,对方人品好,我和你爸就放心。”

亲爱的云先生更是直接:“臭小子,长大了,自己的路自己选。只要你觉得值得,爸妈就支持。” 他们甚至主动问起:“过年,是不是该带回来见见了?或者,我们去看看人家?”

正是爸妈这份毫无保留的支持,给了我和路随最终摊牌的勇气。这个年,意义非凡。

路随爷爷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加上路随是他唯一的亲人,过年自然是要守着爷爷过的。

而爸妈,在听说了路随的家庭情况后,没有丝毫犹豫。

“墨儿,”电话里,妈妈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今年过年,我和你爸去你们那儿过。路随那孩子不容易,爷爷一个人也孤单。咱们一家人,就该热热闹闹地在一起。你爸说了,阿随的爷爷,以后也是我们的长辈。”

爸爸在背景音里洪亮地补充:“对!一家人团圆!在哪不是过?就这么定了!”

那一刻,电话这头的我,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这就是我的父母,他们用最朴实的行动,为我和路随的未来,铺就了最坚实的基石。

除夕的年夜饭,是在路随爷爷那个充满岁月痕迹的小院里吃的。

爸妈提前几天就到了,里里外外地忙活,买年货、贴春联、打扫卫生,把原本有些清冷的院子装点得喜气洋洋,烟火气十足。

路随看着忙进忙出的云先生和林女士,眼眶红了好几次,被我妈笑着塞了一块刚炸好的年糕堵住了嘴。

饭桌上,暖黄的灯光映着满桌丰盛的菜肴,蒸汽氤氲,驱散了窗外的寒意。气氛热闹而温馨,我家云先生妙语连珠,逗得爷爷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路随坐在我身边,表面镇定地给爷爷夹菜,但我能感觉到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冰凉,正无意识地抠着裤子边缝。

我知道,他在紧张。那根弦,绷到了极致。

酒过三巡,我默默的听着我爸和路爷爷聊着天,气氛正好。

路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侧过身,在满桌笑语和蒸腾的热气中,在家人目光的聚焦下,紧紧握住了我放在桌下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汗,冰凉,骨节捏得发白。他抬起头,目光没有先看爷爷,而是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和深深的歉意,望向我爸妈:

“叔叔,阿姨,”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碗筷的轻响,“我和云墨……我们在一起了。不是同学,也不是兄弟那种在一起。是……想一直在一起,互相扶持过一辈子的那种。”

最后几个字,他终于转向了路爷爷,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勇气,“爷爷,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欢声笑语瞬间冻结。爷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如同风化剥蚀的石像。他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交握的手,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微微颤抖着。

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理解,只是那样直勾勾地看着,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难的喘息声。

“啪嗒!”

路爷爷手中的酒杯没拿稳,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辛辣的酒液溅开,染湿了深红色的桌布,像一小滩刺目的血渍。

他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们,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你……你们……”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震惊、愤怒,还有被至亲“背叛”的、难以言喻的痛楚,“胡闹……伤风败……路家……路家……”

“老哥!” 云爸猛地站起来,声音沉稳有力,像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压住了爷爷濒临爆发的怒火,“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妈也立刻起身,快步绕过桌子走到爷爷身边,温软的手轻轻拍抚着他剧烈起伏的背脊,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满满的疼惜:

“老叔,您先缓缓,别急,别急啊。孩子们不是故意要气您,他们是认真的,也是鼓足了勇气才告诉咱们的。您看这两个孩子,这两年,互相照顾,一起上进,眼神是亮的,心是齐的。咱们当长辈的,不就图孩子这辈子安安稳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能托付真心的人吗?”

云爸重新坐下,目光真诚地看着爷爷,也看着我和路随:“老哥,时代不一样了。孩子们是真心实意地好。路随这孩子,懂事,有担当,我们当父母的,看着他和云墨在一块儿,心里踏实。您就当……就当多了半个孙子,成不成?云墨以后也是您的亲孙子,给您养老送终!”

爷爷紧绷的身体在我妈的拍抚和云爸恳切的话语中,极其缓慢地松懈了一丝。

他不再看我们,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桌布上那摊渐渐晕开的酒渍,胸膛依旧起伏不定,但那股滔天的怒意,似乎被巨大的悲伤和茫然取代了。

他佝偻着背,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沉默笼罩下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路随的手在我掌心冰冷地颤抖着,我用力回握,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路爷爷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没有看路随,也没有看我,而是落在了客厅墙上挂着的、路随父母那唯一一张有些泛黄的合影上。照片里年轻的父母笑容温和。

路爷爷的目光在那照片上停留了很久很久,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挣扎。

最终,那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到了路随脸上。他看着路随苍白的脸色,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里强忍的泪水,看着他脸上那份倔强又脆弱的神情——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唯一的孙子啊。

路爷爷的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一滴浑浊的泪,毫无征兆地顺着他布满沟壑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桌面上。他猛地闭上眼睛,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

“……随……娃子……” 路爷爷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你……你打小就……就没了爹娘……爷爷……爷爷就盼着你好……盼着你……成家立业……传宗接代……”

他睁开眼,那眼神里的愤怒已经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一种被巨大现实冲击后的茫然无措。

他看向路随,又像是透过路随看向他早逝的儿子儿媳,最终,那沉重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云墨……” 路爷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随娃子……他……他以后……就……就交给你了……”

他顿了顿,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指向我,眼神锐利起来,带着一个老人最后的、沉重的托付。

“你……你得护着他!不能……不能让他受委屈!不能……辜负了他!要……要好好的!两个人……都要好好的!”

“爷爷!” 路随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眼泪汹涌而下。

“爷爷!” 我立刻站起身,声音无比郑重,像在立下最重的誓言,“您放心!我云墨对天发誓!这辈子,一定护着路随!不让他受半分委屈!我们一定好好的!比谁都好!”

路爷爷看着我,看了很久,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最终,他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重的、悠长的叹息。

“吃饭……吃饭吧……” 他极其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低不可闻。

那顿年夜饭的后半程,吃得异常安静。但笼罩在饭桌上的沉重坚冰,已然在路爷爷那滴泪和那句沉重的托付中,悄然融化。

看着爸妈交换了一个欣慰又心疼的眼神,默默地给路爷爷和路随夹菜。

守岁结束,窗外零星的鞭炮声预示着新年的到来。

路爷爷拄着拐杖,在云爸的搀扶下起身回房。

走到房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苍老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沧桑和一丝释然:

“我老了……管不动了……你们……好自为之……好好的……就行……”

房门轻轻关上。

路随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像是支撑他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扑进我怀里,压抑的哭声终于决堤。

我妈立刻走过来,眼圈也红红的,她先是用力抱了抱哭得浑身发抖的路随,像安抚一个失而复得又受尽委屈的孩子:“好孩子,不哭了,没事了,没事了……爷爷他……他接受了,他心里有你的……”

她又转向我,摸了摸我的头,眼神温柔而坚定:“墨儿,以后更要好好的,知道吗?”

这时,父亲也了走过来,大手重重地拍在我们俩的肩膀上,力道沉甸甸的,带着无言的支撑和男人的承诺:“听见爷爷的话了?以后的路,你们俩一起走!互相扶持,互相担当!路随,以后这里就是你家,我们就是你爸妈!”

窗外,新年的烟花在夜空中零星绽放。我紧紧抱着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的路随,感受着他滚烫的泪水浸湿我的衣襟。抬头看向爸妈,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理解、支持和无条件的爱。

家的定义,在这一刻被无限拓宽。

它不再仅仅是血脉的延续,更是爱的包容、责任的托付和彼此选择的坚定。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握着的手,和身后注视的目光,就是我们无惧前行的力量。

这个年,我们失去了一些旧有的藩篱,却收获了更厚重、更温暖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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