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萧陵失踪的消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猜测这位在边疆屡立军功的四殿下恐怕就消失在夺嫡之争中了。看热闹的人居多,真正痛心疾首之人极少。毕竟这位皇子自小就被送往辽国当质子,后来归国没有多久就又被派去边疆送死,在京中时间很短,很多人连他的脸都没见过。

这次他有军功傍身,朝中有些人本来蠢蠢欲动,此刻也歇了心思了。也是,太子和三皇子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大皇子看起来老实本分,但谁知道他有没有参与其中。他们各自有母族势力支撑,又在京城深耕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夺嫡局面已然稳固,怎么会允许人打乱这一盘棋。只是不知道皇帝如何做想。

皇帝坐在龙椅上高高俯视着站在阶下的少年,他嘴唇翕动,几番开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平心而论,对这个儿子,他亏欠良多,可是天家哪有亲情可言。当年抛出他作为质子也是因为让他去代价最小,本来没打着他能回来,可是这个孩子竟然从辽国毫发无损地归来了。将他派去边疆对抗辽国,更是剩下几个儿子顺水推舟造就的局面,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

萧陵的母亲不过是宫中的一个女官,当年被他幸了之后一直疯疯癫癫,让人不喜。于是他就将那个女人连同她的儿子一并扔到偏僻的宫殿之中,连那个女人死了的消息他也是过了好几日才知晓。当时辽国大兵压境,哪有空想这些事,让人一张席子裹了扔出去便是。后来战败,辽国提出质子一说,有人在旁提醒,他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当时萧陵瘦的可怜,穿着明显不合体的新制的衣衫站在大殿上,垂着眼眸。

好像就是现在这个位置。

元衡帝一时间有些恍惚,这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吗。他的走神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只一瞬他就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萧陵的神色一如许多年前,安静,纯良,任人差遣。

他低声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过多的委屈,仿佛知道自己所有的痛苦都不会有人了解,有人为他出头。事实上,许多年来的确如此。

然而这一次,这种认命的听话却不知为何刺痛了元衡帝的心,他暗中为自己找着安抚萧陵的借口:就算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他对抗辽国的战绩也足够被当做一个功臣来对待了。更何况,他的军权马上就要被收了,就当是,不能寒了一个功臣的心吧。

而且,他还这么小,元衡帝定睛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他才十九岁,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太子十九岁时在做什么?哦,在朝堂听政。就连最不受重视的老大,十九岁的时候也已经成婚准备开府,有了自己的王妃和家庭了。

元衡帝努力回忆两年前萧陵回到京城时的模样,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和这个儿子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只记得他永远一副逆来顺受的表情。

本来觉得没有什么的回忆,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他的儿子战功赫赫,却差点被自己的兄长杀死在回京的路上,元衡帝神色微沉,用十几年来最温和的语气道:“你也累了吧,府邸应当被你那个副将安置好了,先回去休息吧。”

萧陵抬眼惊讶地望他,又自觉冒犯,马上低下头行礼退了出去。连父慈子孝的场面话都没说。

元衡帝觉得心尖被掐了一把,他虽自认严父,却觉得从来都没苛待过自己的子女,那些儿女虽然怕他,但也敢与他打趣一两句。只有萧陵,每次都公事公办的态度,递上来的战报也只有边关战事,在结尾处克制地问候一句。

他坐在龙椅上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老四那些战报呢,都在哪儿?”

岑庸立刻弓着腰回:“都收着呢,陛下要看吗?”

“嗯,拿上来吧。”元衡帝把桌上的奏章扫到一旁,给岑庸抱上来的一摞折子腾地方。他从第一封翻起,只看最后一句。

“父皇安好。”“父皇安好。”“父皇安好。”……皇帝的手越来越快,但是每一封都一样,一句多余的都没有,只有在节日时会多一句祝福,也是疏离有礼的,似乎从不期望信件这边的人会做出回应。

空旷的大殿之中只有皇帝翻阅奏折的声音,对边境战事的详细分析同简略的问候形成鲜明对比,他合上最后一封。外面日头西斜,皇帝问岑庸:“你觉得朕这个父亲当的如何?”

岑庸心头一跳,斟酌用词:“陛下是天下共主,这……”

“行了,你不用说了。”元衡帝捏捏眉心,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先皇驾崩之前同他说,九五至尊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位置,这里很高也很冷。那时候他沉浸在即将即位的混乱之中,根本察觉不到那位当了一辈子皇帝的父亲的寂凉。

如今他坐上这个位置也有三十年了,无时无刻不处在紧绷的平衡之中。年轻时有无数雄心壮志,亲情爱情在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这个**的龙椅上,他第一次觉得有话无处可说,周围是那么凉。后宫是他的,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檐下宫灯盏盏,他坐在这里都能想象出走到各个宫中,那些妃嫔会以什么样的面目迎接他。

“我记得陵儿也十九了,也该成家立业了。”皇帝提笔,思索一番,让岑庸把礼部官员叫进宫,拟订萧陵封王的称号。

岑庸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内心忖度着这该不会要变天了吧。

*

沈青带着人站在府门口,看着萧陵从马车上下来,抿唇眼尾泛红,他都从袁立探那听说了,殿下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萧陵抬头看府邸的牌匾,陈旧但干净,不知道沈青带人里里外外清扫了多少遍。他看了沈青一眼,径直走进府中。

府里下人稀稀拉拉散开,本就安静的府邸更显空旷,实际上萧陵的皇子府是最偏僻狭小的,只是人太少了。

沈青跟在他身旁低声问:“殿下,陛下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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