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學測放榜那天,校門口紅布條一早就掛上了。

【賀!沈小月同學學測滿級分60級分,申請錄取國立臺灣大學醫學系】

【賀!黃潤莆、沈牧遠同學學測59級分】

【賀!數理資優班57級分以上全壘打】

還有一條寫得更直白:【衡遠高中數理資優班錄取國立大學100%】

配上校長笑得像包租婆一樣的照片和新聞局長轉發的祝賀貼文,我覺得我這一整年,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我拿著台大材料科學與工程系的錄取通知單,躲進班導的研究室小沙發,旁邊是早就錄取清大數學系的陳可欣,她一臉悠哉地在玩寶可夢。

「怎麼,不開心嗎?」她咬著吸管,問。

我低頭翻著通知單,一字一句地讀著自己的名字和學號,像在確定某種存在。

「不是不開心啦……只是覺得,有一點空空的。」

「你不是還有成大牙醫啊。不是正取嗎?」

我點點頭,「但我有一點想留在台北。」

她「嗯」了一聲沒說什麼,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都知道我這個「想留在台北」的理由,不全是因為學科興趣。

因為沈小月,他會在台北。

---

那天傍晚,披薩店的聚會像是慶功宴的前奏。桌上是打開的升學手冊、錄取榜單、各種排名比較表和笑聲夾雜的尖叫。

「你們沈小月根本可以橫著走!」

黃潤莆手裡拿著筆,一邊劃線一邊說:「60級分耶,滿分耶!他要去哈佛都可以了吧!」

沈小月把蘑菇披薩往他嘴裡一塞,笑:「拜託,我要去的也不是火星,冷靜一點好嗎?」

「你真的不去新加坡嗎?」我問出口的瞬間,其實已經知道答案。

他望向窗外,「我爸媽超失望的,說我浪費了兩年國際課的課程費用。」

「可是你怎麼不想去呢?」

「不想。」他看著我,眼神淡淡卻清澈。「我不想遠距離,也不想把青春交給一個離101很遠的地方。」

黃潤莆笑到噴水:「你這句話應該不是101吧?」

我也笑,但心臟輕輕震了一下。

沈小月轉頭,淡淡地問我:「妳呢?妳最終選哪所大學!」

「我……還沒選。」我聽見自己說這句話的語氣是飄的,像一隻紙船在河道邊打轉。

「材料系嗎?還是牙醫?」

「都正取。只是我還在想。」我低頭,看著桌上交錯的餐盤和沾到番茄醬的答案卷,突然覺得有點暈。

「妳選自己喜歡的,不要為了還和我做同學留下來,真的。」他的聲音低低的,有點可愛,但表情卻飄到不知什麼地方。

「我……我不是……」我突然說不出話來。

我們對望幾秒,那一秒鐘,什麼都沒說,卻好像什麼都明白了。

---

六月中,我們迎來了畢業典禮,典禮還是在我們集體備考的大禮堂裡。全體老師學生都聚集在禮堂,家長也有幸可以在禮堂觀禮。

遠遠的看到沈小月和沈牧遠的爸媽像很重視的穿著正式的服裝出席。能培育出這麼優秀的頂尖大學的一對帥氣的寶貝。他們的出現是會場最耀眼的明星父母。

我的爸媽也很高興的來到我的畢業典禮,爸爸仍不善言辭,我媽媽像一隻花蝴蝶那般滿場找人聊天和握手。

我看到沈小月的媽媽很溫雅的走向我母親並與她手拉手的寒喧。不知道說什麼,我只看到我媽一直點頭。

由於我和沈小月有多項代表學校比賽獲獎的紀錄,我們倆同時獲得市長獎和學生代表傑出獎。

手舉獎學金和證書的我們的合影也成了畢業典禮最後的定格。

我們畢業了,6年的同學,6年從小屁孩共同成長為頂大的學生。我們做好了自己。

校門口的跑馬燈還在跑著:「沈小月,60級分,台大醫學系」那幾個字閃爍著像是學校的招牌菜。

我也看到了他,沈牧遠和他們的爸媽站在榮譽榜下拍照。

我媽說,怎麼有人這麼會生,一胎2個大帥寶,還都這麼優秀。

我白了她一眼,我爸立刻說“你肚子也很爭氣了······”

我媽突然說:你知道剛沈小月媽媽跟我說什麼嗎,她說要感謝我把小月教導的這麼好,讓小月有動力往前衝”

我不知怎麼接我媽的話。彷彿她也很驕傲。

我遠遠的望著沈小月,他也回頭望著我,他溫柔的笑著,像是要說什麼,但又什麼都沒得說。

盯著最後的錄取分發確認通知。

「成大牙醫系,正取。」

我按下確認,螢幕亮起「報到成功」,我那一刻沒哭,也沒笑。

只是想起去年夏天,沈小月在學校天台上對我說:

「你喜歡或想要說喜歡誰,都放在心裡吧,還不是時候說出來·····」那一年後是要說嗎?

國中時候的他,就曾經半開玩笑地跟大家說自己是gay。

「所以你喜歡男生喔?」我問他那次。

「喜歡帥哥不行喔?」他說得那麼自然,我就當真了。

後來某一次校慶晚會,我們倆不小心撞上,他下意識地扶我、閃避、卻沒有放開我的手。他的手掌溫熱,我的心跳得亂七八糟。

我才開始懷疑,或許……他不是gay。

只是不想讓我知道他喜歡我。

---

七月,他跟家人去歐洲旅行。

我們每天都有訊息,他傳來倫敦的街景,布魯塞爾的夜市,還有巴黎鐵塔下的自拍。

八月我準備搭高鐵南下報到時,他傳訊息:

【林可可,車站見,你等我。】

我拖著行李到站,看見他站在人潮後。他更壯了些,膚色曬成柔金色。他看見我,笑著張開手臂。

我走上前,他擁抱我。

「謝謝妳,林可可,真的。從國中到現在,謝謝妳一直陪著我,讓我知道學校不只是考試和分數。」

我幾乎要哭出來,卻硬是把淚憋回去。

「沈小月,我也謝謝你。你讓我知道,什麼叫拼命,什麼叫期待。」

他沒說話,只是遞給我一件白色帽T。上面是倫敦大學的校徽。

「我們一人一件,下次見面穿一樣的。」

我們微笑地道別,沒有告白,也沒有承諾。

就像過去那些日子一樣,我們沒說破的那句話——繼續躺在彼此心裡。

我坐在成大的宿舍陽台,看著南部的落日慢慢沉入海平線。

台北的風已經吹不著我,但我仍能記得補習街的燈火,還有他叫我「可可」時,輕輕灑落心口的語氣。

我們沒有說破,也不必說破。那句話,就留給青春,成為唯一不需證明的答案。

有時我會想:

如果我按下的是台大材料那個按鈕,會不會有不同的故事?

但青春從來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一場分岔無數的旅程。

我們選了自己的路,走得拚命而漂亮。

我選了遠方。

他,留在原地。

我們各奔東西,卻沒有人輸,也沒有人真的走遠。

因為我們的青春,早就在彼此心裡,留下一道最真實的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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