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起床，还在外婆家过暑假的寇应收到老爸寇良才的微信语音消息。
语音内容足足60秒，寇应懒得听，直接点了语音转文字的按键。
文字内容是：你不用回来了，直接在扬川一中上高二，转学手续我已经替你办好了，一周后去报道，生活用品列个清单给我，我会给你转账，以后每月的生活费我会按时打到你外婆的银行卡上。
寇应傻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突然回不去了？
他果断买了最快一班回家的高铁票。
扬川到兴宜，一小时十三分，票价七十三元。
寇应的外婆和外公前两天报了个老年爬山团，一大早就出门了，所以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这个惊天的消息。
他们还以为等开学寇应就要回去上学了，为此外婆还有些不舍。
下午13点23分，高铁准点到站兴宜。
寇应一出站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龙湖湾。他倒要看看，是家里破产了还是寇良才续弦了？否则怎么可能短短半个月就把他往家门外赶。
他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不合时宜的嬉笑吵闹声。
寇应走快了两步，急气冲冲地站定在门口。
院内是一个她没有见过的年轻女人，她面前放了一个摇篮，寇应换了个方向从侧面看，摇篮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婴儿。
寇应看不出那个孩子有多大。
还真是续弦了！！！
寇良才啊寇良才，你可真行！我妈死了也才没几年，你就另寻新欢，带新欢登堂入室就不说了，还要赶走你原配生的儿子，真是人不如其名，良个屁的才！！！
寇应推门而进，院内的女人闻声抬头：“请问你找谁？”
“寇良才！”寇应是咬着后槽牙叫出的这三个字。
“老寇！老寇！有人找！”
年轻女人冲着二楼书房的方向喊，想把寇良才喊下来，奈何声音不大，叫声像猫似的柔软细长。
“不用叫了，我自己上去。”寇应说完就往台阶上走，年轻女人瞬间起身，夹着嗓子说，“你是谁？你找老寇干什么？”
寇应虽然长着一双桃花眼，但此时眼神里透出的满是冷漠和不屑：“他，是我爹。”
年轻女人似乎没料想到这个答案，呆滞的站在原地，满脸错愕。
寇应走上楼梯，盯着脚下踩着的大理石地板：这还是他妈在世时选的，尺寸纹路花样，全部经由他妈之手，现在却成了给别人铺好的路。
看来寇良才早就想把他赶出门了，这次借他回外祖家的由头，直接让他转学别再回来。
那个孩子估计也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露面。
寇应站在书房门口，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但越平复越糟糕，索性直接一把推开了门。
寇良才被开门声吓一跳，抬起头看是寇应，怔了两秒，面部表情微微抽动后才骂：“谁教你的这么没规矩！我看就是你妈以前把你惯坏了，教的你一点规矩都没有！进门不知道敲门？？”
寇良才年仅四十，正是中气十足的时候，寇应和他相比，一开口就显得有些稚嫩。
“你不配提我妈！我生病住院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考试不及格叫家长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运动会跑步拿冠军的时候你在哪里？还不都是我妈陪着我？我妈才死了没多久，你就迫不及待地接小三回家，还要把我赶出家门？你配做一个父亲吗？我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她儿子，她该有多恨你！”
寇应是第一次这么和他爸说话，他妈去世的时候他还给寇良才留了几分颜面，却没想到他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你懂个球！你怎么知道你妈不会理解我？”
寇良才如今虽然有钱了，但嘴上爱说脏话的口头禅毛病还是没改掉。
寇良才声音低了几分：“事已至此，你回来找我也没用，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你暂时现在那里上吧，正好陪陪你外公外婆，也算是替我和你妈尽孝心了。”
“尽孝心？自从我妈不在了，你去过扬川几次？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吧？好意思说让我替你尽孝心？孝心是这么替的吗？”
寇良才从头到尾都坐在实木椅子上，屁股都未曾抬起一下：“我他妈的还不是为了挣钱养你？一天天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我相信你妈也不会怪我的。”
“你自然觉得我妈怪不了你，她死了说不了话，好赖都是你瞎编，你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反正现在这个家由你说了算。”
“你个兔崽子要造反吗？”寇良才猛拍桌子，桌上满杯的水被他撒了不少出来。
寇应继续说，直戳他爸的肺管子：“要不是我外公，能有你寇良才今天这样吗？不是他你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犄角嘎达里蹲着呢！！！”
男人功成名就后最不喜欢别人说他是靠谁谁谁上位的，寇良才也一样。
他歘然气急败坏，站起来怒骂一声“滚”，等寇应摔门离开后他才瘫坐在椅子上。
-
扬川高铁站。
寇应一股脑儿的跑回了扬川，等到高铁语音播报前方站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问寇良才把钱要了再大骂他一通。
寇良才是爹，他是儿子，儿子骂老子古往今来肯定有先例，他寇良才最好识相点，主动把钱打过来。
外公外婆下午才回来，寇应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把这件事情编的顺其自然又合乎情理。
而他在兴宜的死党兼同学樊聪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寇应在外面吃了西红柿鸡蛋盖饭，回到家才在和樊聪的聊天框内组织措辞：
【哥们儿，你下学期在班上见不到我了，我被我爸送回老家了，记得别想我，如果……】
字打到这里，寇应又按了删除键，把前面的一连串矫情文字都删了，重新打。
他大拇指放在九键上，不知道该从哪个数字下手，想了半天还是打了五个字。
果果：【我要转学了】
发送。
从扬川到兴宜，寇应一来一回折腾了大半天，他给樊聪发完消息，没人回，也就任由自己睡过去了。
这一下午睡的并不好，因为他梦见了妈妈林素双女士。
梦里他们还在外婆家的老院子住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着没钱但有爱的日子。
一瞬间画面突转，是林素双满脸苍白和自己挥手说拜拜的场面，寇应想大声喊，让林素双留下来别走，可是他发不出来声音，林素双朝他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她越走越远，梦中雾气也越来越大。
直到外婆孙雪兰使劲摇晃寇应，他才从梦中醒来。
“果果，做噩梦了？我怎么叫你你都起不来。看你出了一身汗，赶紧去冲个澡，把要拿回家的东西收拾收拾，别过几天走的时候又着急忙慌的，打电话让我给你寄快递！”
寇应小名叫果果，只有外公外婆和林素双那样叫，蕴含林家开心果的意思。
寇良才从来不那样叫，每次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寇应”。
孙雪兰知道外孙子的德行，以前经常让她给落下的东西寄快递，第一次寄时她不会操作，还是让快递小哥操作的。
现在时间长了，她已经能熟练运用寄快递的APP了。
寇应嘴里呜呜囔囔说了一句，也不管孙雪兰听清楚没，就从柜子里拿了件洗过的背心和短裤去了卫生间冲澡。
孙雪兰走出卧室，对客厅沙发上的林望津说：“孩子马上就要回去了，你哪天去银行把准备好的东西取出来，别到时候来不及取。”
林望津戴了副老花镜，正在看电视上放的欢乐斗地主，听见老伴叫，他才出声：“好，知道了，我明天就去！”
“你看要带隔壁梁家小子去吗？”孙雪兰边收拾茶几边说。
梁家小子如果在，也能安全点儿。
林望津眼睛盯着屏幕，嘴里回着：“可以，那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看他明天忙不忙。”
晚上，孙雪兰和林望津早早回屋睡了，只留寇应一人躺在院子连廊的躺椅上。
这个躺椅是竹编的，是林望津的专属位置，只有每次寇应来，林望津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孙子。
林望津和孙雪兰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寇应妈妈林素双。
对于他们来说，外孙子和孙子一样，都是自己亲孙子，外不外的只是称呼。
寇应也时常来看望老两口，每次放长假时都会来住一段时间，自然就对外公外婆更亲近一点。
至于他的爷爷奶奶，从出生到现在，他只见过几面，而且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问寇良才要钱，所以寇应对他们的印象很不好。
他还有个好吃懒做的叔叔，也爷爷奶奶的品行相差不大，而且寇应认为，爷爷奶奶要去的钱几乎也都是给他小儿子花了。
他们认为，寇良才有钱，就应该给父母和弟弟钱，不给就是不忠不孝，这些年寇良才被忠孝名义裹挟着，都不知道前后给了他们多少钱。
寇应这么一想，突然觉得他才是那个最不受寇良才待见的人，生活用品不仅要清单，生活费也不直接打给他，人家虎毒还不食子呢。
扬川夏季晚上燥热，如果不开空调，睡在屋内屋外根本毫无区别。
寇应在躺椅上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凌晨六点，林望津起来去公园锻炼，走到门口才发现孙子在外面睡了一夜。
他拿伸缩拐戳了戳寇应：“果果，果果，醒醒。”
寇应迷瞪着睁开眼，林望津才接着说：“回屋睡去，蚊子叮了你一身包。”
林望津不说寇应还没感觉，他一说寇应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痒，抓起背心就往胸口挠。
“别挠了，别挠了，去客厅喷点花露水再睡。”
“噢噢。”
寇应半着睁眼回到客厅，用自己朦胧的眼神找花露水，最终在电视机后方找到了掉帽的半瓶蓝色花露水。
他胡乱往自己身上喷一通，然后走进房间倒头就睡，完全不在乎花露水的气味是否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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