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从五点多一直吃到七点多钟,他们陆陆续续还加了两次菜,才算一顿结束。
老板结算的时候都在感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啊……”
老子南知风抱着胳膊盯着小子们笑。
“我怎么觉得你笑得这么阴森呢?”刘小杨斜眼觑他,莫名感到不安。
“这个是‘记得孝敬爸爸’的意思。”梁义给他解释了。
“怎么感觉上了贼船呢?”刘小杨很惊恐。
“你自己非要来的。”南知风冷笑一声。
众人又哄笑一通,谈城载着谈笑回家,利遥瑶和梁义刘小杨家刚好顺路,于是一起坐公交,剩下的俩人刚好凑一路。
乔青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所以他本来没准备回老李那儿,但南知风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晕乎乎的就跟着一块儿走了。
天边泛起粉红色的霞光,乔青只觉得更晕了。他被南知风抓着,走的很慢。他想,平时喝这点酒,也没这么晕啊。
“这边你来过吗?”乔青问。
“第一次来,”南知风看着他,“这边应该你们本地人来的会多一些。”
“我没来过。”乔青说。
“嗯?”
“我很少出来。”乔青的声音有些闷。很多东西他一直藏在心里从没有拿出来过,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想倾诉……也许是氛围太好,也许是身边的人听的太认真。
“我一直住在仙人桥那边。仙人桥,就是我们那块地方的名字,很大,但是也很乱,住的大部分是老人和混混。我不知道我应该是在哪里出生的,反正听别人说,我是从桥上被捡回来的。”乔青顿了顿,“我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出过仙人桥,来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一阵风吹过来,轻轻掀起他额前的发丝,南知风沉默地看着他没了遮挡的双眼,在那一刻忽然感受到了他压抑的悲伤。
于是他在乔青说下一句话的时候松开了抓住他的手,接着环住乔青的肩膀,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拍了拍。
“以后会经常来的。”南知风说。
“不过这边也没什么好玩的。”乔青很煞风景地来了一句,“看着也是老破城区,跟仙人桥差不多。”
“好吧。”南知风笑起来,微微抬起头,看着很远的天边:“你要是在江林玩腻了,以后可以去远一点……不过我对别的地方也不是很了解,如果你去东宣的话,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乔青闻言也笑了:“那你怎么会来一个你不了解的地方?”
“这要问我爸妈了。”南知风嘴角的笑淡了几分。
乔青没再往下问。今天问的有些多了,他不希望给人留下一个“入室抢劫般刨根问底”的印象。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一个人总在自己耳边这儿“为什么”,那儿“为什么”,他肯定会翻去一个白眼。
每个人都有些事情压在心底,好坏不论,但总是不想被别人窥探的。
回家是从绕城公路走的,这条路分支很少,车辆也很少,所以比从市区中心穿过去要快的多。
乔青靠在车门和椅背的夹缝里,有些慵懒地看着呼啸而过的树木远山。快要到仙人桥的时候,他发现他之前远远眺望的山就在车窗外闪过,他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山中树木的叶子。
那一刻他有想跳车进山的冲动。
“你明天确定不过来么?”南知风帮乔青拉开后座的门,手撑在车顶,从乔青的角度看过去,昏暗的光在他脸上切出一片阴影,显得他的眼睛更加深邃。
乔青探身下了车,压着心底那股躁动回答:“不来。”
他的语气其实不太好,听着好像不太高兴。南知风勾着他的袖子问了一声:“你怎么了?”
乔青低头一看,南知风修长的手指勾在自己挽起的衬衫袖子上,实在好看。
“没怎么,你把手放开。”乔青把袖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南知风放开了手,跳过了这个话题:“忘了问你,这么热的天怎么还总穿衬衫?”
乔青面无表情的想,换位思考早了,果然每个人都会对别人产生好奇心。
他十分敷衍的挑起一边唇角,看着极其不耐烦:“我喜欢。”
南知风:“……”
“啊,我也忘了说。”乔青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谢谢。”
他走在前面,声音又轻,被风吹一下就支离破碎了,南知风其实只能听见他前面的半句话。南知风向前赶了几步,又勾住了他的衬衫:“忘了说什么?”
乔青一僵,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道:“……没什么,放开我的袖子。”
“哦。”南知风松了手。
乔青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尴尬感,但没等细想,一阵轻快的乐曲声响了起来。
他一愣,下意识的摸了下兜,然后就见南知风拿出了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放在了自己耳边。
哦,南知风的电话。
“喂。”南知风接起电话后声音就变得很冷漠,几乎没有情绪起伏,乔青有点好奇电话的那头是谁,让一个总挂着笑容的人忽然就亮出了刺。
但他没能听见什么,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轻。
“挺好的。”南知风说着看了乔青一眼,乔青忙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是故意偷听的。但南知风没让他继续撤,冷着脸把他抓了回来。
“不用管我,”南知风的声音不高不低,“钱够,什么也不用买。”
乔青浑身不自在,在脑海里拼凑出了个大概,听着很像不负责任的监护人的莫名其妙的关怀。
“嗯,到时候再说吧,不用过来。”南知风说完等了几秒,挂了电话。
他冲乔青笑了笑:“你跑什么?”
“怕你以为我偷听。”乔青实话实说。
“听了也没事,是我爸爸。”南知风说。
“……哦。”乔青心说你跟自己爹说话语气这么差,活该被丢在这么远的地方上学。他把手插在兜里,看起来挺随意地问:“你爸爸打电话来干什么呀?”
“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吧。”南知风皱着眉毛在手机上戳了几下,才抬起头看着乔青,“我晚上没什么事。”
“不用,”乔青赶紧拒绝,他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你回去吧,不早了,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么?”
“我怕你喝多了。”南知风说。
“一瓶酒能怎么喝多?真不用。”乔青反手挣开他,再抓着他的手腕往楼里扯,“真不用啊,没多远,你回去吧。”
南知风还想说什么,乔青已经很强硬地推他上楼了:“我困了,你赶紧回去,我等下回去也睡觉了。”
“晚安。”南知风没再说什么。
“嗯。”乔青弯弯眼睛,往后一跳,出了楼道。
他要先回去打个电话给廖飞,那个光头大哥。
廖飞的电话特别好记,尾号四个八,乔青没怎么背就记住了。他翻翻电话簿,忽然发现没有南知风的电话,于是有些后悔走的太急。
但他已经走到了废品站门口,这时候再掉头去飞花路有些远了……
飞花路是南知风住的楼所在的路,他刚刚看的。不得不说一个地方的起名实在是有些参差不齐,人家叫飞花路、仙人桥,他们这儿叫细街……
胡思乱想的去拿钥匙,乔青惊出了一身冷汗。
钥匙的位置移动了,而他特意埋的深了一点的那枚戒指,不翼而飞了。
他不确定是老李拿走的还是谁拿走的,他的心狂跳不止,打开门就第一时间进了那个小房间。
那张照片也不见了踪影。
乔青很确定,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就是老李口中失踪了快十多年的女儿——李文章,而他也可以很确定,那枚戒指和那张照片上女人的戒指毫无二致。
他也在此刻猛然想起了自己觉得那戒指眼熟的原因。
是南知风来找身份证的那天,他想去张姨那里吃馄饨,但被芹菜扇脸的那一天。
他这段时间只去过那一次菜市场,所以记得很清楚。人的记忆总是会在很久之后忽然变得无比清晰,第三次被芹菜扇在脸上的时候他很不耐烦的瞄了那人一眼,是一个女人。她很抱歉的笑了笑,抬起手的时候乔青看见了那枚戒指。
乔青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不久之前遇见了老李的女儿。
那么老李呢?
连他都意识到了,那么每天看新闻看报纸,只要有一点消息就提心吊胆的老李呢?
老李一定知道了。他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就在附近,并在自己门前留下了一个戒指。
乔青心里很不踏实,他很担心这是不轨之人的有心之举,又很希望老李终于得偿所愿。同时,他又近乎绝望的意识到,老李也离开了。
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前后脚离开,他很难不多想,后背都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是他有被迫害妄想症,实在是乔非常太久没出现,他太容易受惊了。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认为是乔非常要拖他下水。
乔青走了出去,轻轻锁上了门。
他把钥匙原样放回那块砖下,一步一步走下去,走的很慢。
他要去细街看看。
细街还是老样子,昏黄的灯光洒在街巷里,乔青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细街是这一块最长的巷弄,住的人也最多,但很明显,细街也是最没素质的巷子。
老少流氓生活在一起,居然也过了几十年,连一点不适应也没有,对谁走了谁死了谁再也不回来了,一点触动也没有。
人们不关心。
黄大婶端着个锅趴在二楼栏杆上,看见他走进来,挥挥手喊了一声:“阿青!”
乔青被喊得差点跳起来。他抬起头强作笑容:“黄婶儿?”
“吃了没啊?”黄大婶问他,“怎么几天不见你们家有人?”
乔青这才放下心来,临时改变路线走进了身边的楼道,一边应道:“这几天有事……做了什么?好香!”
“香么!”黄大婶很高兴,“是胡罗卜炒牛肉哦!”
乔青笑着走了上去。
细街的构造是两栋长楼房相对坐落,巷子十分狭窄,并肩只能过三四个人。尽头被一个大院子拦住,那就是乔青住了十七年多的地方。
在这个不见得有什么人情味的地方,黄大婶简直亲和的独树一帜,虽然嘴碎,但也实在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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