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姑娘可是考虑好了？这地方除了大些也没别的什么好了，破败成这样，光收拾都收拾不清，不如多添几两银子，置办个好的。”
昭月拍了拍手上的土，闻言反倒愈发满意起来。
于她们而言好不好的反倒不要紧，就看够不够实惠。
这院子确实破败，可地方大又便宜，才只要六十两，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那房牙见她二人神色就知道是劝不动的，微叹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宝玥笑道：“咱们这也算是捡了便宜了，我就瞧着这挺好，无非就是落了点儿灰，打扫打扫再把那水池子收拾一下不就好了！”
昭月眉眼弯弯：“真好，也算有个自己的家了……不过这常住的地方马虎不得，光咱们两个收拾起来未免太忙叨，还是再付些银子找人来收拾收拾吧。”
“嗯，大钱都花了还省那点儿小钱做什么？请，请俩！”
昭月倒也没带走太多东西，衣裳没几身，多的还是做缠花的那些物件，叶桉爱赏人吃食，剩的那些她给旁人分了分，也不剩什么了。
最后一个包袱就装走了她在胤王府的这么些年。
走的姑娘们倒也不是全都自愿，有的是家里人趁小时候卖了，长大了漂亮了又赎回去，或嫁人或再卖一回，只为挣那一点儿。
昭月鬼使神差地等了半晌，等回过神来又忍不住自嘲一笑。
她家里人哪会知道她被卖到了什么地方？就算真知道了也不会来的。
那是当初说好了的，就那一次，卖了她换全家人的口粮，以后就再不相干了。
昭月正出着神，一声哭喊却猛地把她惊醒。
她左右瞧了瞧，宝玥还没出来，她又瞧那正在哭喊的姑娘有些面熟，忍不住往跟前凑了几步。
谁知她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边和那两个拖拽着她的妇人周旋，一边喊道：“草儿姐姐！草儿姐姐我是雪青！草儿姐姐……唔！”
她后面那句还未等说出来就已经被其中一个妇人捂住了嘴，那妇人恶狠狠地瞪了草儿一眼，道：“这是我们自己家的姑娘，我这是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带她回去成亲的，用不着旁人多管闲事！”
昭月没说话，仔细瞧着雪青的动作。
旁边频频有人侧目，却都不敢上前，雪青瞪大了眼，眼里全是泪，她脑子里一片混沌，也不管昭月是不是有那个本事，只盼她能救救她。
昭月确实瞧她眼熟，好像是府里的一个洒扫丫鬟，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都说她是个软包子。
什么好亲事她自然不信，只是对面两个都是极壮实的妇人，而自己就一个人，就算是真想救雪青出来也不敢贸然行动。
昭月隔着几人几米远，忍不住微微蹙眉。
那妇人有一点倒是说得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人家自己家的姑娘，定了亲事要带回去成亲旁人断没有阻拦的道理。
眼见着雪青力竭，昭月也不见宝玥出来，只得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朝几人狠狠一撞。
那两个妇人一时不察，被这么一撞就撒了手，昭月连忙把雪青往身后一拉，扬声道：“什么叫自家的姑娘？我可是听雪青说过，你们二人分明就是拐子！”
闻言，那两人顿时慌了神，其中一个妇人面目狰狞，吼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在这乱说话！”
“我乱说什么了？”昭月比她气势更足，见逐渐有好事者将这边围起来看热闹，顿时音量拔得更高，“最恨你们这样的拐子，说什么自己没有孩子把人家的孩子要过来养，等要到了手转手就卖，还巴巴地打探人家的去向，若是有长大了为自己赎了身的就又抢回家去再卖，当真是好不要脸！”
宝玥这才从人群中挤过来，就听昭月这后半段话，顿时懵住了。
昭月眼尖正好瞥见她，连忙喊道：“宝玥姐姐，快去报官！就说这里有两个拐子要抢好人家的姑娘！”
大燕律法就是这般奇怪，买卖自己家的孩子不犯法，可若是骗了别人家的来卖就算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昭月瞧那两个妇人神色慌张，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腰杆挺得笔直，叫着让宝玥去报官。
恰逢雪青逐渐缓过点儿神了，顿时委屈地哭嚎起来：“什么好亲事！我五岁的时候就被卖了，从前在家里头也是非打即骂，后来在这里头做工，你们还时不时地过来管我要银子，说我不给就把我赎出来卖到窑子里去，我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攒够银子给自己赎了身，你们转手就用五两银子把我卖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能卖进府里的丫头模样大都算过得去，雪青生的偏偏还是那一副柔柔弱弱的可怜相，就算这般大哭起来也是细声细气的愈发惹人垂怜。
再加上先前昭月那一番话将那两个妇人引到骗孩子的拐子上去，众人顿时义愤填膺，对那两个妇人指指点点。
有那暴脾气的都已经预备着上前动手了，此时胤王府的大门一开，出来一个管事的将人骂了一通。
再加上身后一群小厮上前驱赶，大门口的人顿时散了个干净。
那两个妇人也趁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反正不敢再来纠缠雪青。
昭月胸膛微微起伏，警惕地打量了周围半晌，这才腿一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宝玥拽她都没拽住，反而被一起拽了下去，忍不住笑道：“好生威武。”
“宝玥姐姐……”昭月无奈，她都快被吓死了。
“我说真的呢，你这事干得漂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两个是拐子的？”
“这我哪知道啊，瞎猜呗。”昭月拍拍手上的土，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宝玥，不禁失笑，“就是猜的，以前我们那也有这种人。村口有个王婆，一辈子不干好事，全做这勾当。连自己的儿子闺女也卖了，七老八十了，就守着一堆银子过日子。”
宝玥道：“叫她活吧，最好活到人都瘫了的时候，要不然怎么知道活受罪是什么样的。”
昭月没忍住笑了声，视线又落到雪青身上。
雪青抽抽搭搭地哭了半晌，见昭月看过来连忙跪正了朝她结结实实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宝玥和昭月两人左拦右拦折腾了半晌才算把这姑娘摁住。
昭月上上下下打量了雪青一番，还能依稀瞧出来，她原本是因为能出府专门挽了个颇有些复杂的发髻，身上的衣裳虽不是很好的料子，却一看就知道是新的。
只是如今这么一闹，头发乱了衣裳也脏了，倒叫人觉得可惜得很。
昭月问她：“你有地方去吗？”
雪青怔怔摇头，她只想着出来，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的了，根本没想过出了府后能去哪。
昭月道：“那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那里有地方住。”
雪青眼中含泪，只会傻傻地看着二人，连话都说不出。
宝玥笑了声，忍不住掐了掐雪青的脸，道：“我和昭月……就是草儿，她改了名字，我们买了一个大大的院子，虽不算多好却能住人，就是想以后收留些像你这样没处落脚的姑娘的，不用怕，我俩没打算当人牙子。”
“若是如此……能否带我一个。”
几人闻声看去，都被那姑娘晃了下心神，有几分茫然。
雪青熟不熟的至少也是以前见过面的人，而眼前这个姑娘……昭月仔仔细细打量了她许久，也确定没见过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那是一张极其明艳娇媚的脸，未施脂粉也着实美得叫人心惊，更别提身姿丰满，荆钗布裙都难掩雍容国色。
那姑娘等了半天没动静，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一介孤女，从前都是靠替人浆洗度日，做的都是正经买卖。我会做吃食，以后的饭都可以我来做，我也只是听你们方才那话，想找个地方跟人搭伙过日子，能不用常常出门就好。”
昭月眯着眼打量这女子半晌，有些摸不清她的用意。但直觉上对这人感观还算不错，便想着将人留下。
若是没别的心思，多个搭伙过日子的人也不是不行，便道：“自然可以……还未曾问过姐姐姓名。”
闻言，那姑娘眼中闪过几分欣喜，道：“我姓宋，名唤婉娘，不过这些年大家都唤我阿婉，你们也叫我阿婉便是。”
宝玥和昭月对视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样，昭月，你跟着阿婉姑娘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先回家去，我跟雪青去买些吃的，要不然今儿个可就没饭吃了。”
几人自然没什么意义，就此分开。
“阿婉姐姐是哪里人？”
“祖籍的金陵的，幼时随家父一同来的京城，后来家父去世，就独自一人在京中过活了。”阿婉笑了笑，自知家乡于昭月这样的姑娘是痛处，便也不多问，只是道，“我一出门总是受旁人指指点点，便也不爱出来，今日是家里实在没什么了，才出来逛逛，侥幸碰上你们。”
昭月扫了阿婉几眼，心中大抵也能猜到几分。
世人多爱美人，可若是太过惹眼的美人，反倒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昭月也不多问，点点头，带着阿婉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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