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改连绵阴雨,今日早早放晴,不过刚过晌午,骄阳映在当空。
我施展拳脚,刚起步,就被人狠狠撞得趔趄,我向前扑去,幸好反应及时,稳住了身形。
“呀!哪来的哈巴狗,又丑又蠢,连跑步都不会?”
沈枝意一身火红的骑装,头发高高竖起,她微微一笑,似是怜悯地垂下眉眼,嘴角却明明向上勾起。
对她这种无聊的小把戏,我是见怪不怪,索性蹲下再次检查了束带。。
见我不理她,她冷笑了声,随后就转身去追庆阳公主。
只是我心里也在嘀咕,之前无所谓是觉得自己能回家,既然如今离开书院一事许是无望,还有宋序……此刻还真有点不舍得走,以后与沈枝意可就是同窗了,总是被这么针对也不利于良好的学习环境。
还是得寻个机会同她一泯仇恨。
思忖完,我重振旗鼓继续追赶队伍。
我们跑到了书院的后面,穿梭在大片竹林中,要从后山绕回来。
可我在家向来是窝在我那个闺房里的,躺着的时间都比坐着的时间要长,如今跑起来,更是如同拉磨的老驴般呼哧带喘。
不一会儿,就渐渐远落于队尾。
林子里雾霭沉沉,多日积攒的水汽还未来得及散出去,枝叶繁茂,宛如乌云蔽日般遮挡在上空,仅隔了几步远,前面的人就隐于白茫之中。
万籁空寂,天地苍茫,只有蝉鸣青蛙的咕咕声,偶有疾风穿林而过,声音凄厉悠长。
凉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拍打在我的腿上。
铁锈充斥喉间,风像是刀子般割着我的鼻腔。
夫子老人家自是不会跟来,让杨青看着我们。
杨青离了扇子,人也稳重了许多,清点人数却发现少了一人,欲去寻却被沈枝意拦住。
“你着什么急,你走了前面的人不认路,万一走散了怎么办?”
杨青被拉走,却有些犹豫,回头眺目遥望,从近及远,仍是朦胧飘渺。
沈枝意不耐烦:“她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只是一个女子,夫子叮嘱不要进深处……”
随后就被沈枝意瞪了眼,斥道:“她那么懒,说不定早就回去了,你以为她是跟不上来,兴许是成心的,用你操心。”
杨青将对我这几日的印象代入思索了番,最后竟也觉得有道理,便彻底放下心来,仅存的几分忧虑也抛掷脑后。
沈枝意慢了几步,驻足回头,一双深沉乌亮的眼眸暗光流转,在这阴湿的环境里,衬得阴险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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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是想原路返回,只是,四处的树张牙舞爪,个个长了一个模子,偏生见不到太阳,我本是有几分方向感,此时也只能胡乱找路。
只是越是走着,浓雾越重,我忧心这是进了深处,明明初秋,吐出的薄气却都凉了几分。
当下也不敢走了,寻了棵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的树,靠着它坐下。
瞎转绕不出去,保险起见,只能等夜晚的星星了。
我心态放得好,尽管有些害怕,可还是安慰自己这是皇城后山,总归不会有魑魅魍魉的。
只可惜,我没想起来,这林子大了,还有蛇鼠虫蚁。
一条色彩斑斓的花斑蛇,正盘在我头顶的树干上,本在小憩,却被我这个外来客惊扰,此时吐着鲜红信子,“嘶嘶”盘桓靠近。
我毫无所觉,径自掏出一张白皮饼子,放入口中,悠然望天。
或许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会来找我呢...好吧,没那个好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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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总归还是有人惦记的,燕临玉没有一齐出发,但他对后山却熟悉,体力又好,虽是迟了半个时辰,还是极快跟上了众人。
此时大家早已累得瘫倒,杨青见状喊停,纷纷整歇,燕临玉视线却先下意识从人群中绕了圈。
没见到人,他却精准捕捉到不远处坐着的人影。
杨青正捧了水囊喝水,余光猛然撇到那位如洪水猛兽的三皇子殿下向他走来,连忙将身子背了过去。
“苏木呢?”
见他果真是来跟自己说话,杨青脸色倏然僵硬,低头装作衣摆有脏物般,支支吾吾道:“许是回去了吧?她体力不好,没跟上来。”
燕临玉蹙眉,紧紧盯着他:“你亲眼见到她回去?”
察觉四周有目光聚集,特别是不远处的那位庆阳公主,杨青只觉置身冰窟,还有万千冰刃从那个方向射来。
他心下叫苦不迭,见这三皇子是不放心就不罢休了,随意应道:“嗯嗯,定是回了。”
燕临玉眉头未松,还想说话却被沈枝意打断。
“三皇子殿下。”
走近两个聘婷淑女,她身边还跟着一身深紫骑装的庆阳公主,行姿高贵典雅,如画卷走出的复古美人,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凌厉,眉线如锋刃般斜插入鬓,微微上扬的眼角透着冷意,配着骑装,又如长缨女将般盛气凌人。
燕临玉眸色一沉,却是转瞬消逝,隐下暗光,面上笑开来,顺从行礼:“皇姐。”
庆阳字姝华,燕姝华目光扫过他的脸,笑容带着一股子轻蔑,并未应声。
杨青如蒙大赦,赶紧离开此是非之地。
“殿下可是在找什么人?”沈枝意睁大明眸,状似疑惑不解。
燕临玉似已习惯,并未在意燕姝华的轻视,从容道:“我在找苏姑娘,沈姑娘可有看见过?”
沈枝意闻言环顾四周,掩嘴故作惊呼:“呀!苏姑娘呢?殿下您没见过她吗?想来自进了林子就没见过了。”
……问题又抛了回来。
若是见过还问你,装模作样也不似个聪明的。
燕临玉想骂人,但面上仍笑吟吟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皇姐和沈姑娘了。”
他说完朝燕姝华行了礼便走,直到人影隐于远处白茫,沈枝意才道:“这三皇子殿下似是对那苏木上心。”
姝华冷然笑了声:“鼠雀之辈,倒是搭配。”
沈枝意闻言也轻笑,声音甜美却如有毒般罂粟。
姝华却是瞧上她一眼,声音飘渺无端透着凉意:“苏木到底是皇后请进宫的,若是做了什么,当心别被找到证据,毕竟他和坤宁宫那位,一丘之貉,像条狗似的乖顺。”
沈枝意视线重新落到早已空泛的方向,微微扬了眉。
她倒没有蠢到在这让苏木丢了性命,只不过,半条命也够了。
-
我算着时间,想必他们都已经返程了,再过几个时辰,太阳落山便也能出去。
细细啃着饼子,却是突然颈间一痛。
“啊!!!”
我伸手去拽,却扯下来一条粗长的蛇,下意识撇了出去,差点当场晕厥。
那蛇被我甩在地上,扬了脑袋张嘴还要扑来。
来不及站起身,我迅速往后滚离,抬头瞧那蛇还疾速挪来。
我跳起来,摆动手臂全力奔跑,留神却见那条蛇还在紧紧追赶。
长条弯绕滑过枯叶发出簌簌声响。
不对啊,这蛇怎么还追杀,我也没捣它的窝,难不成我刚刚不小心坐碎了它的蛋?
就在思索求生之法时,心脏却如同被攥住般,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我恍然惊觉,这是条毒蛇!
眼前逐渐模糊,头也晕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泛着凉意,身后声音逐渐靠近,我抓起石块,在心里预备三、二、一!
——
金黄轮廓沉没于天地线中,一弯瘦月升至当空。
书院众学子早已回来,宋序立于湖畔楸树下,浅粉花瓣纷扬零落至他的肩头,月色潋滟斑驳在他面容上,更衬眉目如画,光风霁月,虽是隐于暗处,却仍醒目至极。
沈枝意站在对面看着他,她已得知他的名字,去坤宁宫拜访了金蕊姑姑,不过一番套话便得知了。
想要上前找他,却见其连余光都未给予丝毫,不禁咬牙驻足。
书院内熙攘纷杂,许多已结伴去膳房,宋序仍没等到要见的人。
他离了暗处,绕过沈枝意走向杨青。
“叨扰杨公子,奴有要事相问。”
杨青突然被拦住,见来人面若冠玉,言语很是谦和,故虽看出其是奴才扮相却仍多了几分耐心,“你说。”
沈枝意在后面冷笑,“他是想问他那个蠢主子。”
宋序敛眸,没有接话,算是默认。
杨青反应过来,面色一变。
他早就把苏木忘在一边了,刚刚回来时还是过了好半天才恍然想起这么个人,可书院内也没见到,他便安慰自己人定是先回房了,可如今伺候她的奴才也在找她,岂不是……
苏木的奴才,听说是坤宁宫的人啊……
思及此,他面露慌张,下意识眼神求助沈枝意。
沈枝意却只是冷冷盯着宋序的背影,神色晦暗。
无法,杨青故作镇定,“我也不清楚,一直没见到。”他含糊道,却没说是从什么时候起没见的,目光却在那人清凌凌地注视下躲闪着。
宋序惯会察言观色,自是没错过杨青在听到沈枝意话后下意识望过去的神情,至此也知悉了是怎么回事。
他没再问,折身使了礼便径直走向书院后山。
“宋序!”沈枝意喊他。
可眼前人脚步却丝毫未停,她气急跺脚,却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人隐进空暗之处。
杨青面色发白,不禁有些恐慌,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在找苏木啊……
-
我的后背已经被浸透,靠在树下,勉力撑开眼皮看夜空繁星点点,额前鬓间密布细细冷汗,脚边不远处是那毒蛇的尸体。
不是要死了吧?要是死在了皇宫书院后山,祝瑶得知后会不会被我蠢晕,宋序也会无语的,他又会用那双浓墨似的眼睛说话……
我脑袋混沌,眼皮也越来越沉,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胡乱想着事情。
如今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唯一生的希望便是等人来救。
只是谁会救我呢?祝瑶不在,偌大皇宫,他们好像都不喜欢我,好讨厌这里的红墙玉砖……唔,不讨厌宋序,可是,他好像也有点嫌弃我……
我转而愤愤不平起来,我有那么笨吗?母亲和父亲都疼我,我小娘还说我是她最聪慧毓秀的孩子。
又恍然想起小娘好像只有我一个女儿。
头更晕了,世间天旋地转,星空划出一圈光点,混沌间,我叹了口气,“我好像真的有点笨。”
可他们却觉得我是世间最好的。
有男人的嗓音在耳畔环绕:“姑娘说什么?”
身上覆了层暖意,有很熟悉的气息,脑袋沉重却想不起来,我只当自己快死了,已经开始出现幻觉,整日积攒的疲惫与内心面临死亡的恐惧倏然爆发,逼得我委屈落泪:“我说,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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