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

梳妆底台乌木铅亮,上面摆放着繁多凤簪与金钗。盛灿的日光透进窗墉编织成细白的薄纱漂浮到毫无精神的美人身上。

美人的面庞一半映在柔光下,一半笼进阴影中。他闭着眼一动不动,让宫女给他梳着长发。

过到几息便见隐有病姿的美人发扎金凤华钗,耳戴殷红玉石,雍容之姿呈显皇后风采,虽是只身穿一袭潆月常服,可旖丽的容貌依旧把他整个人衬映得美艳绝伦。

闻到不远处的脚步声,景玉甯垂下眼睑,从望进铜镜到看向桌子上的金钗与玉梳。他薄唇微抿,上身近乎紧绷着,直到男人走近身后,手掌顺过他的肩角来回抚摸。

“今日感觉好些了吗?”赫连熵靠近他的耳侧问道。

帝王的音色低靡而性感,吹进耳道中使耳蜗都发起了烫。景玉甯睫毛下敛而颤动,半天才止住喉间的哽塞,答:“回陛下,臣已经好多了。”

男人侧首盯着美人隐没进影中的面颊,唇角隐约向下,伸指刮了几下景玉甯的侧颚,随之冷哼了一声。这人在不清醒时被他连逼带哄着能叫出几句阿熵来,然而清醒后就再不这样叫他了。

铜镜折射出温和的光,一半照映在景玉甯漪丽的容颜与脖颈上。他在后来数日的调养与温补里气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手脚腕上锁链的红痕也正一点点淡去,如今只留下一圈很轻微的红痕,再养几日就该彻底消失了。

“朕传定安将军候在了药铺,你如见岳黎时去的那样就行。”他捻上景玉甯发中的凤钗,小巧的宝珠在指腹内圆润冰凉。“你们兄弟多日未见,朕就不去打搅了。多与兄长说说话,路上小心。”

景玉甯抬起头,瑰明的双眼显出几分惊奇。他以为赫连熵会同他一起去,毕竟景辰对赫连熵的不满在皇城已经被传得沸扬,连夏灵与陆齐也都在宫里听到了一些。

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赫连熵笑着捏了下他软嫩的耳垂,说:“怎么,皇后以为朕小气到连亲兄都不许你见?”

“臣不敢。”景玉甯垂首回答。钗上的流苏遮掩出斑斓的光影,散在面上光彩如璃,灼灼其华。

赫连熵的深目也被一道华光映亮,茂乌的瞳睛似藏起一盏萤火,望向景玉甯的神情沉魅而繁复。

他有何是不敢的?帝王自嘲般地想着,连他心里有人自己都能妥协,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而自己不能退让的?

殿外的辇骄发出一声车轮滚动的轻响,夏灵这时从外面端着木盘与上面的玉碗走进来,对景玉甯与赫连熵行礼,道:“皇后娘娘,该喝药了。”

玉碗里的苦药冒着热气,麻黄的腥气自远处就能闻到。景玉甯微乎其微地皱了下鼻子,然后拿起预备好的帕子,手抬起道:“拿来。”

夏灵“嗯”了一声,杏眼再没看赫连熵就从另一侧把药给景玉甯呈了上来。只是不料赫连熵忽然长臂一档,径直地把木盘上的碗取到手里,对夏灵稍一抬颚,轻巧令道:“下去吧。”

夏灵瞧见他不怀好意的动作,瞪起眼嗔着他,双足站在原地是半点儿都无退下的意思。

赫连熵睨了她一眼,知道这丫头是替自家主子生他的气。景玉甯被他关起来的这些日,就数她闹得最大。搞得太后都亲自来了一趟政华殿,态度是毫无先前的隔阂,一副贤母姿态苦口婆心地劝他选秀废后。

夏灵单纯太过又傻直轻率,做的事自以为是对景玉甯好,实则只是让主子更置身险境。到底是林英没本事,至今也降不住她。

赫连熵心里指责夏灵的同时也把林英稍带上骂了一通,见这俩人倒时来常往还交往得挺好,偶尔竟还以练武为由跑到山上就两三时辰不知所踪。再回头看看自己与景玉甯……帝王心里难免发酸。

“灵儿,去看下我为兄长带的冬虫夏草与野山参准备得如何了。”景玉甯看出夏灵与赫连熵又有对峙之势,及时出声吩咐道。

夏灵闻声瞥向景玉甯,然后又瞪回赫连熵,半晌才扭回头离开。

“这丫头不是个能在宫里平安活长的。”望着她的背影,赫连熵凑近景玉甯的耳前。

在殿门关上后他又转首仔细看向景玉甯别于耳后的纤细发丝,说:“你就没想过赶紧为她寻个好人家嫁出去?”

他这话意有所指,任谁都能听出他口里的好人家是谁。

景玉甯皮肉不动,眉目清凉地道:“陛下既是自个儿操劳着,臣便不必忧心了。”

衣袖顺滑的丝绸轻拂而下,他往前挪动几许,又对赫连熵说:“只是婚缘乃是大事,臣以为也需看灵儿的意思。”

他这话说得故意噎着男人,可单单语气又轻柔温驯至极,让人听了也全然不觉失礼。

赫连熵咽下唾液,想起幼时先帝曾训诫过他,人之口才不仅要能云山河黎民,也该有讽骂独到的本事。那最为高深的境界便是把骂人的话说得如夸人一般好听,而偏偏还能让被骂的人听着生不起气来。

明明是说他包藏私心多管闲事,可偏偏带了些顺从与商量的口吻,实在是有味道。

“她是你的陪嫁,朕还能亏了她不成?”赫连熵也往前继续贴向他,把手里端的药环过他的肩拿到面前。“来,先把药喝了。”

闻到腥苦的药味,景玉甯的舌根不由地犯起酸。嘴角也跟着撇了一下,拧首下意识躲着。

“来,一口气的事,拿出你忤逆朕的胆识来。”赫连熵不容拒绝地把玉碗边缘直接怼到人紧闭的唇上。

景玉甯向下扫了眼这棕褐色的汤水,近日来他用的一直是调养脾胃与肝脏的药。这些药与补气血的汤药味道不同,一个是灌进口里的干苦,喝完含块蜜饯便能缓解许多。而另一个是难以下咽的涩苦,药汤浓稠呛人,喝完满嘴含上蜜饯也难消苦味。

他屏气一瞬,从赫连熵手里接过药碗,将已被温湿的玉碗沿边含进双唇,闭眼仰头,皱着眉一口口喝了下去。

赫连熵从自己的袖口里快速拿出几块包好的上乘点心,在景玉甯喝完擦唇时喂给了他。

口中的苦味一点点被怀念的香甜冲淡,景玉甯边咀嚼边看向赫连熵,口中的话还没问出,男人就捏了把他被点心塞得鼓出来的脸,回答:“林英从夏灵那听来的,说你在景府最爱吃南路小街里的蜜三刀与枇杷梗,朕便去那里买来了。”

蜜饯被咬出内里更多的甜汁,浇灌进舌尖将难却的苦涩包裹,“陛下去了南路小街?”景玉甯咽下口中的吃食惊讶地问。

赫连熵点了点头:“朕不常出宫,难得私访一次,一早与祁梁穿身常服就去了。”他口气轻松,悠闲得好似是体验民情的公子,然而景玉甯还是在这副疏朗之下察觉到他欲要隐去的重压。

皇城中三教九流繁乱无序,纵使有着朝廷高管镇压,不许百姓把动静扰进皇宫,可无论是高官府还是贫民窟,只要稍一留意,就能觉察无处不是昏暗。

或许即便是那卖蜜饯的小贩手里找回他的假铜币也不过是簇拥在漆黑之下的冰山一角。

“去吧,”片刻后赫连熵拍了拍景玉甯的薄肩,“下午该冷了,早去早回。”

……

龙涎的清香转而换作了草药与花茶的芬芳,玫瑰的花瓣在暖热的水中盛放而出,将水晕染成温柔的淡黄色。

景辰坐在景玉甯对面的位子上,俊毅的面上浓眉紧皱,深色的袍子里依稀能见医布崩绑的痕迹。

他紧紧盯着景玉甯身上的每一处,眼眸深处尽是痛苦与激愤。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景玉甯迅速地越过茶几,单手撑起桌面捂住了嘴。

“这里全是皇上的耳目,兄长请慎言。”景玉甯离近景辰极小声道。

他从政华殿乘轿一路到药铺就发现了不对,按例为避这段路程他们每次出行都会派司礼监的人严加看守,必要时择路而行。但今日却丝毫不见司礼监的身影,景玉甯一路小心着,直到入了药铺,闻到那熟悉的龙涎清幽才于当下了然。

赫连熵口里说着不来,却还是把大监给派来了。

他从衣中拿出几张纸与笔,摆到景辰的面前,用手作出写字的动作。

景辰会意地点头,拿起毛笔迫不及待地就沾了下杯中的茶水便在纸上写了起来,写完后他把纸按进景玉甯的手里,双手稍微使劲地攥了攥他的手指。

景玉甯敛颚坐回自己的位上,把宣纸转至正面,垂眸读着。

只见纸上仅有一行连笔的草书,话语简短内容易懂,却让景玉甯捻在薄纸的指尖不禁颤抖起来:

“离开皇宫,去到襄国,兄长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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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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