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 155 章

大殿外以李群为首的反军与景怀桑所率大军相互汇合,双方人马融在一起形如黑沙战场般围困住整个政华殿。

搁在萧越脖颈前的刀被反军拿了开,血液从伤处流进领口染暗了湛白的前襟,他连续后退好几步,直到撞在几个官员的身上才被将将扶住。

饶是阁老在此时也变得神情难测起来,于霏站在他的身侧,二人从与李群正面相对转向景怀桑的方位。

景怀桑身穿京绣朝服,琉璃的彩线绣出飞禽与翎羽,在逐渐升起的日光下折射出奢侈而绚烂的光彩。

他走到李群的面前,对他稍一颔首,而后折身朝向帝后,拱手道:“老臣拜见帝后。”

他口中虽说着拜见,但态度并无尊敬之意,挺直的腰背反倒显出些许怠慢,与以往深藏不露的气质相悖,徒增出一丝违和。

景玉甯垂眸仔细地凝着他,心底顿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与猜忌。他在这一刻忽然对自己的父亲感到一阵心凉与心惊,但同时也对自己直到今时今日仍旧看不懂父亲而感到无比失望。

无数军兵手握刀枪盾甲,全副武装之下把沈崇元率领的侍卫尽数吞没。

赫连熵直视着景怀桑,黑眸幽深如冰却也锐利似刃,他依然未说一句,两路反军在可骇的沉默中一步步向前逼近。

景玉甯面色沉郁,终于对景怀桑开了口:“宰相阵仗如是。”

一句君臣间不痛不痒的感叹,却是父子间能言出最重的一句话。

景怀桑顿了一步,抬鄂望住自己的小儿子,他看着景玉甯凤钗上的凤凰翎尾折射出一束刺眼的光,褪去了从前粗布衣衫与亲和稚嫩的孩子,此时即便身处绝境却仍居高临下。

他浅淡的眸平和而冰冷,好似一切心绪都能在转瞬间化作烟雾消散,无论心喜或失落都仅仅闪现一霎,随即便再也寻不到了。

可唯独那一瞬情感的流露偏偏能让所有人流连忘返,急迫地想要做尽一切只为再看一眼那浅眸底处的波澜。

……他,

真是越来越像极了那个人。

景怀桑在心中泛起苦笑,短暂的回忆与面前的孩子一点点重合,让他不禁有一许怀念与一丝感慨。

愔华,倘若你还在…玉甯如今会是何种模样?

他抬脚一连上前走了几步,从远到近逐渐把人看得更加清晰。

反军的威压跟随着他靠近帝后的脚步而变得愈来愈烈,沈崇元把手背在身后,肃穆地听候帝后发令。

而无人知晓到,此刻景怀桑虽身处殿中,心却罕见地分了神。

他熟稔地用目光描摹着孩子的相貌,就像从前在景府时一样,他曾经很喜爱这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孩子,每次一回头就定能看见一张明艳而笑嘻嘻的脸蛋。

他深深地望着景玉甯,那目光实在太过温和,反倒让帝后感到了些许诡异。

半晌,他滞步于高台一丈之处,沉稳地道:“事到如今,何该如此。”

景玉甯目光中冷意渐深,赫连熵同时也打量起景怀桑,他黑眸微眯,仍是不语一句。

李群站到景怀桑的一侧,眉目间全是得胜的挑衅,他把刀拢到肘臂间,傲慢地讥诮:“皇上你看,连宰相都看不下去你的这些作为,身为皇帝失心至此,即便留你一命这大尚国君主的名号也是荡然无存了!”

他的声音中难掩怨毒与憎恨,阴狠的眼神像是要把赫连熵身上的肉活活剐下来。

阁老本是立于他们身后,不过他在观察了景怀桑一阵之后便悄无声息地往御前侍卫的近身处站了去。于霏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自己也随着师傅退到一边。

此时他环顾四周,把众官每个人的面貌一一对了上,今日上朝觐见所有皇城官员皆整装待发,抛去沈崇元作为左前锋营统领将军入战不讲,武官中却是不见另一名远扬在赫的将军,定安将军,景辰。

只是他又转念一想,景怀桑如今与李群联手逼宫,景辰作为景怀桑的长子不来朝见自也说得过去。不过当于霏把视线从武官转向文官,再度发现另一人未到后,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岳黎,他是皇后亲自举荐之人,又承皇命讨伐丛骓揭穿李党,这样一个堪称帝后心腹的人又何以在今日未到?

难不成是被李群等人事先杀害了?

于霏吸进一口冷气,冻得鼻腔隐隐刺痛。

“国舅,当今圣上非是汉献帝之流,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景玉甯声音凛然,纷乱中无丝毫惧意。

李群看向景玉甯,那阴测测的眸光让人看了极为不适,他冷呵一声,嘲道:“皇后未免想多了,我还不屑用一个赫连熵挟什么诸侯,就看他登基至今有几个朝廷重官真把你们放在眼里?就凭你与他,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此话一出若换作今日之前,定是要被当即治罪,而今帝王却只听他狂吠,不言一句。

“由此说来国舅是想另立新君了?”景玉甯接着他的话往下引道:“只是本宫记得,先帝子嗣虽盛,可大多或夭折或疯,除皇上以外应是再无一个健康的皇子了。”

李群冷笑几声,继而一挥手,“谁说全死全疯了?总会有剩下的皇子,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景玉甯眯起眼,他自然知晓先帝那些尚还活着的皇子是何情形,因此也知道李群正在扯谎生事。只怕他们若真就此被扳倒,那下一个坐在这皇位的,就完全移姓易主了。

“陛下,看来这江山要从赫连改姓李氏了。”景玉甯侧首睨向赫连熵,语气不咸不淡。

赫连熵瞥他一眼,很轻巧地回了句:“那实在是可惜了。”

不过是一句简短如斯的对话,却让景玉甯听得眉心蹙起,他盯着赫连熵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视线移到景怀桑的身上,抿起唇不再言语。

自李群携反军入政华殿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出一种违和感,这种感觉很微妙,以至于让他分不出源头到底出自何人,又是何种目的。

可就在刚刚,在听见赫连熵说出的这句话时,他似乎很快就要明白过来了。

李群见帝后都不再做声,以为他们这便是哑口无言再无反击,于是接着把堆积如山的怨恨倾覆而出:“赫连小儿,你不择手段毒害生母,更是杀我儿子、挑拨离间。我李群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过好在就连上天都不曾站在你这一头,今日我就以你的血告慰我儿在天之灵,解大尚国昏君之困!”

极大的声音震耳欲聋,肃杀之气席卷进整座殿羽之上,反军的庞大与极具威慑的镇压使众官到了此时纵使心存有异也只得把嘴闭上,兀自观察。

赫连熵瞳眸黑如点漆,良久后幽冷地说道:“国舅对朕恨之入骨,这点朕知道。朕倒想问一问你,待你杀了朕之后,又预计如何对待朕的皇后?”

不料他会有此一问,李群愣怔一瞬,随后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景怀桑,又向上盯住景玉甯,扬起下巴道:“皇后是宰相之子,与你不过是一场利益联姻,我会让你们和离,从此再无什么帝后夫妻。”

“你、休、想。”赫连熵即刻吐出这三个字,压制已久的肃烈杀气蓦地迸射而出,掠过在场每一个人。

李群不由得被他这汹涌的杀意震得后背一湿,过到须臾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占据上风,他铁青着脸咽下口里的唾液,厉声道:“多说无益,”说着,他看向景怀桑,“动手吧!”

景怀桑颔首,将手向上一扫,对众反军只号令了一个字:“杀。”

此字一毕,刀光声与痛呜登时四起,李群一捋衣袖把剑重新握在手里。他阴下面容一步一步走向帝后的高台。

正当他认定身后的反军该是挟控住在场所有人后,他突然被身后一股大力拖拽,旋即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后脑磕在坚硬的石面致使头内发出轰鸣巨响,随之他眼前一片空白,似乎晕了许久才逐渐恢复神智。

李群发着懵从地上坐起来,长刀掉落在了手够不到的地方,他恼怒地往后看了一眼,本欲大发雷霆破口大骂,然而却被眼前的场景惊愕住了——

景怀桑率领的庞大反军非但未如原计划嗜杀沈崇元与赫连熵的暗军,反而那些被他们斩杀在地、血液横流的是他从李府带来的死士与太后的暗卫!

“你…!”他错愕地看向景怀桑,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景怀桑俯眼观赏着他此时尽失血色的脸与惊惶呆木的表情,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贩售在集市里的蛐蛐,没有恶意也没有怜悯,就连不屑都不配,只让李群感到毛骨悚然。

“你……没想到,你、还是来害我。”李群痛得头晕眼花,连说话也找不回多少力气。

“国舅大人,”景怀桑走到李群的面前,出口唤他,只是这大人二字听起来尤为讽刺,“老夫何时说过要同你逼宫、助你谋反?”

他与沈崇元径相擦肩而过,“老夫是尚国的宰相,权力与地位皆由赫连皇族给予。你又算个什么,值得老夫背弃君主?”他言得不缓不慢,故意把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扎进李群的耳朵,捅进他的心窝。

李群咬住自己发紫的唇,他明显还没从头部的创击中彻底回过神来,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最后张开嘴只含糊不清地不停说着:“你……这个小人,阴险、恶毒…你…小人、卑鄙、……”

景怀桑不去理会他的胡言论语,直起身看向龙椅上的赫连熵,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却无人言出一语。

他们心存各异,即便不说任何,也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心思。景玉甯在父亲与帝王的面上顾视一番,脑中蕴起思虑。

不过多时,有两个人从外面进了来,并列跪在大殿之上,齐声道:

“微臣拜见皇上皇后。”

“末将拜见皇上皇后。”

岳黎与景辰叩首行礼,立身后逐一禀道:“启禀皇上皇后,锦衣清军已全部围控李府上下,只待帝后发落。”

“启禀皇上皇后,都察院已书拟出国舅与李党百余条罪状,这是所有综卷。”岳黎手捧约莫十几捆卷轴,奉于头顶。

“……原来是这样,”李群伸手指向他们,面色变得愈发青黑,“你们早就准备好了!”

赫连熵接过大监放到桌上的卷宗,打开了其中一部放到自己与景玉甯跟前的位置上。

他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皮瞅着转眼间变得狼狈灰败的李群,一字一句地把这厮先前的那些话又回给了他:“国舅,现在你再好好看看,是谁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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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弈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