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 178 章

杞鸢被湘容骤然点名,顿时睁大了眼睛拘谨地抬起头。她看着贵妃华衣凝神片晌,紧张地一字一句答:“回娘娘,奴婢身份卑微不配评言娘娘的名讳。”

她吞咽下口中津液,小心观察着湘容的神情,见贵妃轻一挑眉,又赶紧无比诚然地道:“但是奴婢只知襄国原有倩丽公主,大尚今有倾城贵妃。娘娘花容月貌,是天下独有一株的瑰丽。”

赞美之词一句接一句,无愧是从小陪伴湘容的侍女,很快便抚平了女人沉波的心思,贵妃美眸轻轻弯起,看起来很是满意。

景玉甯望向她们主仆,视线在杞鸢的身上停留片许,若有所思地点首道:“杞鸢说得不错,贵妃无论何名何姓或又身处何地,你都是你。只要心下畅然,姓名不过几笔翰墨,这些字既充代不了你,也含概不出你的存在与阅历。”

他的话像是一滴清泉水落入心门,少顷间让湘容内心里攀延而上的比较之情自渐放下。

杞鸢恭敬地向后退却一步,默默收起了在皇后面前夸口贵妃的提心与浮意。

“皇后娘娘指教,臣妾铭记。”湘容欠身道。

女人嫣笑中红唇夺目,发顶上的珠翠微动,透过日光映下几道清透的亮影泼洒在面上,依是美丽。

……

暮霞落金,天际红云晕渲。

结束今日的授课,湘容很自觉地在赫连熵回宫之前与杞鸢先行离开了銮熙宫。

陆齐将她们一路送到宫门口,侍卫拱手行礼向外打开了正门。

朱赤宏门震声如山,外侧屹立的两座凤凰巨像气势磅礴,余晖在巍峨中把一切道影都拉得更为宽阔。

陆齐陪侍湘容迈过门槛,浮尘一扫躬身送别,全程礼数无不周全。

在与景玉甯相处的将近四年里,他逐渐学得能摸清几分主子行事的初衷。正如他一开始对自己说,纵使大婚之辱如何刻骨铭心,也不足以向湘容以牙还牙。

故此湘贵妃每一次到访銮熙宫,他总是让女人从正门堂堂正正地进来,再从正门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本宫不以为她可怜。”景玉甯在给湘容第一次授课后曾这样说过,“本宫如此做,只因她是湘贵妃。”

青年收起宗书卷轴,屋檐影照下睫羽轻覆浅瞳,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光。

墨笔没入水中绘成一副随性短暂的画作,笔杆带起清水回转,不到几时便使水墨交融,留下一片沉寂的纯黑。

他始终遵循皇后的职责,心中一把尺量总是权衡着何而该做何而不该。在旁人眼中,他是天下最完美的皇后,就像深海下照进的一道曦光,将所一切都做到淋漓尽致。

只是若说这样一个人身上还有哪里不足,陆齐想,那便唯有一处——对帝王太过无情。

任他们谁人都看得出皇后对帝王的冷淡,起初曾有些宫人私下里劝说皇后,担心主子长久这般下去让皇上过了心气会过得孤苦无依。

那些人说得绘声绘色,讲述着历代失宠后妃与皇后的惨遇。但当他们说完,所有人满怀期望而等来的,不过是景玉甯的一笑了之。

那神情仿佛在说:比起现今圣宠,自己更期盼失去帝王宠幸的那一日。

宫人们皆诧然失语,他们不明白一向聪明睿智的皇后娘娘为何独在与帝王相处这件事上固执到得不偿失。

然几年过去,他们原先那些担忧并未随着时间接踵发生,帝王反是一日更复一日地爱着他的皇后,尤今銮熙宫内,一方殷勤一方冷拒已成了众人再不心惊的常态。

不过陆齐对此其实不以为然,一则从大婚日始他是亲眼所见一切事态的变化,于情于理都是圣上痛伤皇后在先,现今遭此罪过不过顺承报应。二则,皇后虽无情但也只是一把向帝王刺去的利剑,至于其他人,还不至于他费心去伤。

陆齐望着湘容与杞鸢愈行愈远的背影,须臾后叹出一气,转回身把大门又关了上。

桐树被残阳照得金橙,走上湖中的石桥隐隐可闻花叶。

这座宫羽之主从德行到才智无一处不令人心生敬服,不论往昔门可罗雀亦或后来盛权独宠,凡是他所在之处尽拂清风依旧,不论到哪皆幽漫沉檀浮香。

宫门外,杞鸢一手扶着贵妃,另一手的肘臂间叠放着几张落得整齐的宣纸。纸上乌墨还未干,行走时带出阵阵漆烟的气息。

“娘娘喜欢听皇后的授课?”杞鸢问向湘容。

湘容向前缓步走着,低首时目光定格在前方的石路上。

她沉默良久,最后没有回答她。

她们便继续向前静静地走,接而,杞鸢听见湘容的声音轻得仿似化入了风,反是问道:“杞鸢你说…若是当年我们没有敲响宫门,而是寻去了景府,这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她回过头望住身后不远处的銮熙宫,巍然的高殿映在眼中点出一抹光璨。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痛苦与悲恨,湘容平生第一次尝到惆怅是何种滋味,真是百转回肠说不尽也理不出。

“娘娘,您不可如此想。”杞鸢赶忙说道,“当时如果没有皇上的庇护又有谁能从襄国的追杀中保住咱们的性命?那时皇后被宰相藏于府邸从不示人,想见到他都难上加难,便是他有心帮助,可宰相与襄国的交情您也清楚,景怀桑怎会为了咱们与襄王为敌?”

她盯着湘容,后又说:“您以质子之身初来大尚时多么不易,唯有当今圣上、从前的太子才有能力改变您的身份。除他外,是再无旁人能……”

“闭嘴,不要说了。”湘容低喝一声,令杞鸢即刻把嘴闭了上。

她双眼染红,目中却无泪。

女人的红唇依旧轻轻地弯着,只是仔细去看能发觉到些许细微的颤抖。

流苏垂坠的玉片遮却了眼尾露出的落寞,此刻贵妃艳盛的发冠竟让她不堪负重地把头向侧歪了一下。

杞鸢说的这些她怎会不知,可即便明白也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想着,若那时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历经数年自己又会变成何种模样?

或许她再不会被关在一座名叫皇宫的囚笼里委曲求全,爱上一个从未爱过自己的男人。

或许她能在更早前就像现今这般与景玉甯品茶论道,听他讲庄子、讲佛经……

或许,那些曾对襄国放不下的仇恨也能随着时间一点点淡去……她的世界将不再只有爱恨与腥黑,每当抬首望天,也能感受到春风花草得意自在。

湘容感到一种强烈的后悔,击得她心悸碎裂。

忍到现在,她曾一次又一次地强迫自己认定曾经的选择,告诉自己,她从未做错,也从不后悔。

然,长久以来自以为坚如磐石的心念却在青年温和的言语下顷刻间分崩离析,碎石摔落滑入泥沙,在一片凄凉的荒芜中寸草不生。

……她其实很早以前就后悔了吧,后悔了从前的选择,也后悔将这一切推向无法挽回的那一晚。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想,她与赫连熵,与景玉甯本不该走到这一地步。

几息微调,她吸上一口气,转而如是道:“沉风铭登基也有两年了…”

杞鸢点头,答:“是,襄王一直很记挂娘娘。”

“他记挂本宫?”湘容听到这句不禁冷笑一声,“他钟爱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

杞鸢沉默地看着她。

湘容眉目露出戏谑,语气森寒:“景玉甯是大尚国的皇后,襄国既与本宫有前仇,而今沉风铭成了新王,本宫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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