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 184 章

“你说什么?”赫连熵目中骤起怒霾,阴戾问道。

景玉甯对着男人,一字一句说:“陛下也知前太子沉风昭未得善终不免他人手脚,那臣更是好奇,大尚国李党乱政八年,千万百姓枉死又是谁的无为之治?”

这话说得实在即狠即毒,赫连熵刹时愤然,高大的身体站起后压迫及下,两手撑在景玉甯身侧的椅杆上。

“景玉甯,你敢再给朕说一遍!”威慑骇骨的气息迎面席来。

临面天子怒颜,青年没有任何畏惧,只毫不留情地继续剐破赫连熵的心脏:“当年陛下未予皇权,以无力统管权臣为由使国民盖无评说,可臣却不信。”

他推开赫连熵,也站起来:“陛下心智远超英世儒才,您若想救百姓于危难,又何至让他们苦苦熬过八年?到底是王权胜于天下,还是高官乱朝不过制衡之术,为君者心中根本不在意黎民生计!”

他起身得太过用力,双腿顿时又开始酸胀不已,他蹙起眉咬住后牙,忍着痛站稳站直。

被青年指控得如此不堪,帝王铁青的面色几度变换,最后深黑的眸再照不进光影,只剩一片黑沉沉的悸岸。

赫连熵往前再上一步,仍以比青年更高更宽的身躯笼罩倾覆。

他死死盯着景玉甯,阴冷道:“这话你在心里憋了很久吧。”

视线落在妻子青色的额发,一身的白与黑衬托出净玉脸庞与绯红薄唇,宛如素染丹白,清冷而隽静。

“你以为朕是为了皇位,为了登基,所以默许太后乱政,宰相独权?”赫连熵吐字如冰,咀着一口悲凉,“连你,竟连你,都这样看待朕。”

龙靴踏在乌石地上发出寂寥之声,青年浅色瞳眸泛着微敛的弱光,他闭着唇没有说话,显然确是如此认为。

怒火中品尝到如地狱炼焰的层层痛苦,赫连熵红了眼眶,不知是因恨意还是羞辱。

他把所有的爱与权力全给了这个人,往后也将献出自己的一辈子,他还该怎么做?

男人一把抓起景玉甯半边胳膊,单薄的青年衣衫略扬,散去檀香的清漫。

景玉甯指尖撑桌,双腿细颤,他上睨住男人刚毅的颚骨轮廓,再度诛心地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他的左手臂被赫连熵固住,勒得生疼,眉宇皱出几道浅淡的纹路。

赫连熵望着他苍白的面容,极度的愤恨致使眼前呈现出一阵模糊,恍惚间缓缓映出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是青夜宴那晚遥远如梦的小美人,她对赫连熵微微莞尔,在朦胧中露出了恬静而美好的容颜。

那一晚荷花灯照耀水面,楼殿房梁则暗入树影。

他看不清小美人的那双眼睛是否一如青年这般轻浅,冥冥中只记得那双眼睛美极了,睥向河中观灯时明亮得似是点燃了自己孤独深邃的心间。

这一亮,便照亮了他十几年的心与世界。

“…倘若她还在,一定能明白朕。”赫连熵艰涩道。

两人心照不宣地知晓这个“她”是谁。

景玉甯轻轻摇首,冷淡回应:“可惜他已经死去了,即便活着,也不会理解陛下。”

赫连熵怆然失闻,旋即恼喝:“你懂什么?她会如何想朕又岂容你在旁议论!”

怒声压不住深底的痛心,喉结滚动整遍轰鸣。

男人不知小美人若真对他感到失望或心死他会有多么难受,但此时景玉甯对他的嫌恶已然让他痛彻心脾。

“朕无负她,亦无负当年所言。朕从前负你,如今甘受罪责。”赫连熵说,“夙昔无你时,朕独有皇权。后来有了你,朕亦与江山无愧!”

景玉甯忍耐着双腿与手臂的痛,侧步抽躲,偏偏男人的力道大得如同铁焊固锁,牢牢定得他动弹不得。

他皱起眉首,只得不置可否道:“陛下不必计较负谁与不负谁,您是真龙天子,臣只盼您不负天下,不负黎民。”

这话说得简直是一句莫大的讽刺,赫连熵青筋上跳,单手把景玉甯斜提起来,蓦地掀开翻身,把青年抵在了跟前。

下腰磕在桌沿上,脊背传来无比的刺痛,景玉甯沉吟一声,腿间瞬时酸软。

“在你眼中,朕不是个好丈夫好夫君,更不是安邦治国的贤明之主,有甚不过一介自私自利的暴权之徒!”他冲人低吼,眉眼沉黑流露出恨毒与委屈。

赫连熵扣住他的上身,再问:“与朕在一起的这些年,你就是这样看待朕?!”

二人衣袖相缠,锦布撕扯。

“李氏乱世八年,朕有无为之过,可你又怎知朕在深宫这数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薄唇张开覆而又闭,曾经饱受的苦瑟与无力在累经岁月的时光中独自咀嚼,当下该到说时却再吐不出只言片语。

赫连熵话锋一转,自虐般地戏谑道:“既知朕这般无能,你又为何要嫁进宫中,要做我这昏君的正妻?”

他说完,自己倒先冷笑了一下,“或许正是景怀桑送你来迷幻朕的心智,好以此里应外合,再取而代之。”

他抬起一只手捏指向景玉甯两下比出一个数字来,“景怀桑与襄国勾结之久令朕也不免震惊,沉风铭与他的交情当是不浅啊。”

他此时提及景怀桑无不深意,这位大尚国宰相在本国与襄国交战时以谈判之名造访襄国,继此劝诱老襄王放出沉风铭又是何居心。

同时也在话里带话地质问景玉甯:你作为景怀桑的儿子,又做到了什么?

景玉甯眸底微动,在适才赫连熵言中他已品及到其中的微妙之处。

“宰相如若包藏祸心,臣认失察之罪,任凭陛下发落。”半晌,他回道。

赫连熵眯起眸,随即便想还之以诛言,可话到了嘴边终又咽了回去。

良久,他重重叹出口气,直视景玉甯的双眸说:“朕的发落——”

他边言语边拿起桌上摆放的凤玺撂到中央,指了指就近叠垒的卷宗,依旧是方才那话:“该加印的加印,该言策的言策。”

景玉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应,目中的寒意稍稍退却了方寸。

眼见赫连熵终于放开他,转过了身背对地向外走出几步。

藏色披衫随形微动,衬得帝王背影孤寂落寞。

景玉甯心下漫声,五味杂陈,身体不及思考地就伸出了手,想要拉住面前的男人。

可他双腿痛软,一时没能站稳直欲往地上摔去——

情急之下扶住桌上一重物稳固身形,只是他臂力不足,还是使整个身子难以支撑而倾斜过去。

衣袖把纸张卷轴扫到地上,截然而止的是一声重响!

破碎的巨声砸在地面飞溅细碎,被摆到正中的凤玺整个摔到了地上!

分裂成较大的三瓣与周围细碎的晶玉,刹那间再不复原貌……

赫连熵听到响声也即刻转首,然而从他的角度与视线看到的却是:

景玉甯俯身撑在桌子上,把所有的东西尽数一扫而去。

他目光往下睹住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凤玺,连同肺脏都好似被人一道重击。

那是他亲手绘制命名匠雕刻而成,每一笔的纹路都是满怀的心意。

赫连熵痛得声音隐隐颤抖,面目苍白得分毫不比景玉甯好看到哪去,“你就这样恨朕?”

“陛下,臣……”景玉甯竭力站稳,想要出声解释,可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赫连熵又打断了。

“不必说了。”他自地面看回景玉甯,黑瞳再无波痕却更显恐寂。

“既然你如此不欲与朕同伍,这般厌恶朕,朕不逼你。”赫连熵字句清晰。

语毕,他深深看向景玉甯最后一眼,随后转回身,拂袖离去。中殿大门发出吱呀的开门声,少顷后又被重重地摔了上。

景玉甯神色黯淡,他站在原地静默地等待许久,可到最后也没有等来太监或宫人传进帝王再次封宫的旨意。

銮熙宫从即日起再无禁足与训/诫,然随之消逝而去的,还有帝王的圣驾。

青年蹲下身,一片片拾起碎裂不堪的凤玺,碎片划过指尖滴出鲜血也恍然无觉。

待到夏灵与陆齐走进来,看见他正抱住怀中堆聚在一起的零散金玉站起身,再将这些星碎小心翼翼地收拢在桌前,仔细地收纳起来。

血珠滴在凹弧的玉片上,景玉甯捻上每一个细片,逐一放进盛有凤玺的锦盒中。

这一次,他深刻地感触到。

赫连熵与他的心,是真的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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