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泓听罢怒意更甚,他看着口出狂言的长慕,拿起婉嫔面前的琴,狠狠地将其砸落在地。
“放肆!何时轮得到你们来指使朕!”
望着眼前被砸坏的琴,姜音兰心中一紧,原本从容平静的心绪顿时乱成了一团。
这是她入宫以来,头一次见陛下发如此大的怒气,就好似无论作何努力,都已然无法挽回。
“陛下息怒!是臣妾管教无方,”忙双膝跪下,姜音兰沉默了好一阵子,低声说着,声音不住地轻颤,“臣妾甘愿领罚。”
“长慕!”她连忙看向伫立着的长慕,用力地拽着她的衣角,“快向陛下认错!”
姜慕微怔然地看着茫然无措的母妃,感受着母妃拽着她衣角的手颤抖得厉害,她这才意识到,母妃是真的心慌了。
帝王之爱,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可她万分明白,面前无故发怒的帝王,在母妃身上,未曾有过半分情意。
她只不过想为母妃这些年来的境遇抱以不平,只不过想让身为帝王的他能够偶尔想起母妃,这样简单的愿望,竟都成了奢望。
“儿臣知错。”她缓缓下跪,将母妃平日里受到的委屈与苦楚都收进了心里,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
苏泓并未责罚她,却将怒意都撒在了姜音兰身上。他缓步行至婉嫔面前,看着不敢抬头且浑身轻颤的婉嫔。
“婉嫔,朕一直觉得你聪慧过人,应该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可你今日此举,太令朕失望!”他扯了扯嘴角,伸手抬起姜音兰的下巴,令她不得不与之对视着,“不属于你的,就不要妄想,不要来徒添朕的烦恼!”
在一旁低垂着脸,姜慕微安静地听着,心疼母妃受到的屈辱与冷落。
而这些无奈终究会化作石子,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未有一丝回应。
聪慧过人……
好一个聪慧过人,这世上是否皆是如此,越是通透之人,就越应该舍弃自己珍视的一切。
“婉嫔回宫中自省十日,”苏泓放开姜音兰,大袖一挥,再不去望她一眼,“朕近日不想见到你。”
姜音兰依旧跪在原地,轻声回应着:“是。”
见苏泓正欲离去,姜慕微忙起身,咬了咬牙,喊住了威严可畏的身影。
“父皇!母妃是无辜的。”
顿了顿,她心有不甘,又道:“来此抚琴,是儿臣的主意,您又何必将罪过都安在母妃头上?”
“长慕!”姜音兰冲着她不悦地喊着,泪水竟抑制不住地在眼框中打转。
母妃向来处之泰然,心平气和,姜慕微不禁看向此刻如此愤然的婉嫔,看着她强忍着翻涌而至的复杂思绪,朝她缓缓摇着头。
她看清了母妃眼中卑微的恳求,看清了她们于陛下而言,是多么微贱与卑下。
她太为天真了些,陛下的心如此之冷,区区一个流玉宫,又怎能留得住他。
“朕平日待你们母女俩不薄!你们还要奢望什么?”苏泓转身,满是怒意地抬手指向她与婉嫔,“出生倾乐坊,身世如此低贱,朕接你们入宫,已是最大的恩赐!”
“婉嫔,不要太得寸进尺!”似乎对婉嫔丝毫不留情面,苏泓将当年的真相全盘脱口而出,“当初朕只是糊涂了,错把你认作了崇瑶。”
虽然这已是后宫中人尽皆知之事,可当九五之尊亲口说出之时,还是震颤了人心。
姜慕微低着头,隐忍着心底的愤然与疼惜,母妃这辈子永远都活在一个身影的阴影下,无论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命运。
她不易察觉地望向跪拜在地的母妃,却怎么也看不清其神色。
“朕不想亏待你,才封你为嫔,”苏泓像是对面前颤抖的女子不屑一顾,方才的怒意在望见不远处伫立着的丽贵妃时,已完全消散了去,“可你却令朕失望至极。”
他不再多看姜音兰一眼,缓步向婀娜多姿的丽贵妃行去。
“陛下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婉嫔动怒,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丽贵妃娇媚地笑了笑,待苏泓走到身边,她不拘礼数地挽上其胳膊,“臣妾那为陛下备了上好的莲子羹,陛下快些去尝尝。”
苏泓也任由着丽贵妃挽着他,看着眼前之人明艳动人,正冲着他隐约地撒着娇,他不禁疼惜地握上她的手:“还是爱妃懂朕,若是所有的嫔妃都如爱妃这般,朕也就省了不少心。”
“瞧陛下说的,臣妾都要受宠若惊了。”听着苏泓的赞言,丽贵妃娇羞一笑,又往当今圣上的怀中靠了几分。
宣泄完愤怒的苏泓被此刻的丽贵妃勾走了魂,他软下心来,搂了搂丽贵妃娇软的身躯,便向那昭燕宫行去。
好似方才在后花园发生的一切,不复存在。
姜慕微见圣上已走远,忙起身去扶姜音兰,却见她的衣襟早已被泪水打湿,跪坐在地,怎么也不肯起来。
她望着向来沉稳冷静的母妃,沉默地向前挪动着,将地上砸坏的琴抱于怀中,仿佛无声地拥着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清漪在一旁默不作声,兴许是被方才的景象惊吓了去。
愣了半晌后,清漪上前接过姜音兰手中的琴,缓缓将其扶起,踉跄又狼狈地回宫而去。
此事皆由她而起,姜慕微此刻恨透了自己,回想着自己为何会轻易听信他的话……
为何偏偏是她,亲手将母妃推向了深渊……
她也不知是如何跟随着她们回到了流玉宫,一路上与清漪和母妃一言未语,姜慕微缓步回到了寝殿内,浑身已颤抖到了麻木,心中的郁结不断蔓延,她自责不已,却不知该如何向母妃开口。
或许母妃早已看出了她别有意图,只是从未说破罢了。
母妃向来将她与清漪视作最珍爱之人,只要是她与清漪的请求,姜音兰都会应,哪怕是让自己陷于险境。
“公主,这是……发生何事了?”许久不见的语昔走进殿内,迟疑地开口问道,“奴婢看婉嫔娘娘……”
她忽而停止了言语,望着伫立在寝殿中一声不响的长慕公主,沉静得令人感到害怕。
她仍旧看不清公主的思绪,只觉今日的婉嫔娘娘面色低沉,定有不测之事发生了。
公主一直待她亲切,她原本想着养好了伤,可以快些来服侍公主,可以快些让公主喝到她沏的茶,可这突如其来的局面,令她慌了神。
“本宫出去一趟,”姜慕微沉思了片刻后,忽而转身,与她擦肩而过,“你不用跟着。”
还未看清公主的神色,语昔忙行礼回道:“是。”
待她起身时,便见着公主快步离开了流玉宫,身影已然消失在了视线中。
姜慕微阴沉着双眸,上了马车,只道了一句“前往国师府”,便再也未言语。
随着马车前行着,听着车轮的滚动声,她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
若不是他,她的母妃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若不是他,她不会如此难堪,不会看着母妃慌乱的神色而万分歉疚……
这些后果,他早就知晓,可他却在轻描淡写地欺瞒着她。
明明说好不会伤及她的母妃,明明说好护她母妃周全,可他为何背道而驰,自食其言!
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分明就是不择手段的阴险之人,借她之手,将她温良贤德的母妃推入黑暗,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与私欲……
最狠莫过于诛心,他无声无息地便将千万支箭扎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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