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扫了眼屋子,见到屏风后有三个人影,应该是小厮在帮连穼换衣。
孟淮妴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辨出没有问题后,才仰头喝了。
不多时,小厮已经端着换下来的衣物往外走,孟淮妴看到那是一品赭色作底的公服,心情更加愉悦了,对从屏风后头出来的青衣男子挑眉,道:“没看出来啊,连将军用情至深,连公服都不换,就那么看着我小憩。”
连穼脚步微微一顿,当时倒是忘了还有个晏罹在旁边。
但是见着面前女子笑得越发嚣张得意,他突然就不甘示弱,微微一笑,道:“孟小姐苦等我数个时辰,想必是饿极了,不如在府上用膳?”
孟淮妴又挑了挑眉,却是有些惊奇,突然之间,她与连穼的距离,好像拉近了不少,莫非深夜吓人真的有用?
她上下扫了一眼连穼,笑得意味不明,一拍桌子,道:“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甚好!你我当真是同道中人!”
她从大开的门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想了想还是自家的饭菜可口,便道:“用膳就不必了,我腿好像麻了,连将军不如派马车送我?”
都能运轻功翻进来,腿岂会麻了?连穼却并不戳穿,吩咐人去备了马车。
马车上,孟淮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连穼,她只是戏言罢了,没想到他不仅备了马车,还亲自送她回府。
她的心中突然又有些退意,这进展似乎有些快啊?但是仔细想了想,上马车时二人也没有互相伸手相扶,距离还是有的,也就放下心来。
鼻尖嗅了嗅,马车里有清清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感的烛棘香,她随口问道:“连将军很喜欢烛棘香吗?”
连穼平时前方的眼睛移到她身上,淡淡回道:“不讨厌。”
也是,若是喜欢,寝室内为何不燃香?
“不讨厌?那便是没有喜欢的香了?”
连穼微微点头。
孟淮妴的视线扫过他腰间,有了个想法。
等回了丞相府中,她又想起来,向晏罹问道:“他当真给我披了衣?”
晏罹点点头,回:“是。”
“这就怪了,我居然没有醒?”孟淮妴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感受到了危机。
待饭菜端了上来,她挥退左右,对晏罹招手,低声吩咐道:“从明日开始,我得到河野县据点训练半个月,你去准备一下。”
河野县在京师平津府最边缘的西北处,重刹楼在那里有一个据点。
在据点的训练,可不是孟淮妴在丞相府内每日安排的各种学习练习之中划分出时间的训练能比的,在那里,她会放下其它学习,专门锻炼自己的实战能力,戴着面具以普通成员的身份,和众人一起,每日进行艰苦激烈的训练。
晏罹领了命令,先去找到知立,问道:“主子明日要离开半个月左右,可有要事?”
他对知立问的所谓“要事”,指的是接下来半个月左右,有没有孟淮妴必须要参加的场合。
碎星虽然有些多愁善感,却也是孟淮妴身边最敏锐心细的大丫鬟,这些情况她记得最清楚,晏罹问完后,她便回道:“后日祭太庙,不关小姐的事,但下月初八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今年是大办的,小姐她应当不好缺席。”
晏罹点点头,先去回了孟淮妴。
“既如此,便明日出发,到十月初七。”孟淮妴没有犹豫,干脆地敲定了时间,又补充道,“不急,你和暗一暗二先去用饭,而后再去安排。”
“是!”
又回来给孟淮妴布菜的知立,戴着厚厚的口罩,也没忍住问道:“小姐,您明日不去找大将军吗?”
她没有问孟淮妴要去哪里,去做什么,这种基本规矩她还是懂的。
四个大丫鬟虽然都是签了死契,但孟淮妴也并不需要她们知道得太多,目前四人只知沽酌楼是她的,仅此一事她们便受了不少训练,确保被人逼问时能够不吐露或直接自我了断。
对暗卫的存在,是属于她们自己瞎猜,不清楚有几人。有时孟淮妴和黛禾晏罹的谈话,不会刻意避着她们,却也不会事事都叫她们清楚。
原因无他,没必要而已。
孟淮妴眼睛一亮,又生出一个想法,道:“你说得对,是时候玩玩欲擒故纵了!”又吩咐同样回到屋内的碎星,“碎星,你去准备个藏青色的云锦布料,要最好的,还有针线,我要做个香囊。”
为了遮掩身份,到河野县来回,她都是要坐马车的,在马车上,正好可以做个香囊。
——
在艰苦训练了几日后,十月初七的夜晚,孟淮妴回了丞相府,往做好的香囊里放了她最喜欢的香料之后,便赶去了大将军府。
看到多日不见,又夜间来访的人,长轮行了面礼后,先看了眼时间:“将要亥时了,孟小姐,您是才想起来将军吗?”
孟淮妴抛着自己手上的香囊,走到闻声已来到寝室门前的连穼面前,把香囊抛了过去,道:“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香囊。”
连穼一动未动,任由香囊撞上他的胸口,而后滑落在地。
孟淮妴眼神微沉,却仍是笑着,毫不在意一般,靠着门框,抱着双臂:“你那烛棘香除了清冷还是清冷,虽然我也挺喜欢的,但既然你没有很喜欢的香,不如用我亲手调的乌珀香。在下不才,香料制作水平尚可,这乌珀香清冷不输烛棘,又更添深沉,你试试?”
连穼一直垂眸看着地上的香囊,像是入定了般,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捡起,只是抬眸淡淡回道:“不适合我。”
孟淮妴有些疑惑地歪头仔细看了看他,发现这厮又恢复了那副平和淡然的模样,半点也瞧不出对自己的另眼相待,便直接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还不捡起来?莫非我这欲擒故纵玩脱了?”
“噗~”
是站在门外的长轮,他没想到会有人直言自己的招式,又惊又觉得好笑,便发出了声音。
见孟淮妴看过来,忙道:“您竟还玩起了欲擒故纵这一招,孟小姐莫不是忘了,您从开始追我们将军时,一直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将军早已习惯了,又岂会因此心焦?”
不仅没有心焦思念,还更加发奋图强,一心埋在政务和书籍上,忙得不亦乐乎。
孟淮妴也不在意,欲擒故纵本也是她顺势而为,她抬起脚迈入门内,一边往桌边走,一边对长轮道:“你家将军东西掉了,还不帮他捡起来?”
“我还真要看看您做的香囊是什么模样。”长轮笑嘻嘻地捡起来一看,有些惊讶,“看不出,您这张狂的性子,还能做出来这等精细的活。”
“主子,您看,这好像是双面苏绣,这水平甚好啊!”
连穼指尖微动,还是接过了那香囊,转身也坐到桌边,说的话却并不好听:“何必再来?”
孟淮妴撑着脑袋,笑意盈盈,故意道:“几日未见我,是否思我甚苦?我不来找你,你可以去找我啊!”
知他不答,又故作惊讶,坐正了身子,半捂着嘴道:“你不去找我,定然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我的心。”
“可是我用情至深啊,本想晾着你十日的,但没能忍住,想着,我若再不来寻你,你会不会以为我的喜欢十分浅薄?”她大眼睛泛起了水光,十分明显是装出来的,却也可爱非常。
连穼手放在桌上,一直摩挲着那只藏青色如意云纹山水图圆香囊,眼睛微微一闭,睁开时更加疏离,笑容依旧温和,却也掩饰不住嘲讽:“藏青色,孟小姐可有见我穿过?可真是用心。”
孟淮妴视线移到香囊上,再看看他身上的青色衣衫,不是特别相配,但那又如何?
她手在桌面上轻点着,抬着下巴笑道:“青色好看,但我最喜蓝色,送我最喜欢的人最喜欢的色系,还不是用心?”
连穼眉头颤动了一下,继续问:“那这乌珀香,也是你最喜欢的?”
孟淮妴点头,表情在告诉他“当然”。
她的最喜欢,与旁人不一样,因着她的所有喜欢都是浅淡的,这个“最”是浅淡的喜欢中,较为重一点的存在。
这个乌珀香,比那些浅淡的喜欢稍重一点,只是她本身不追求此道,说是“最”喜,却也并不常佩戴沾染。
连穼不置可否,笑容加深,像是认同,可手上却把香囊推到孟淮妴面前,清朗平淡的声音此刻如同刀子:“连某承受不起,还请孟小姐收回。”
孟淮妴面色一沉,转瞬又笑了,她一把拿起了香囊,往自己腰间一挂,浑不在意的模样:“我先带回去,等到时机合适,再送你。”
“恐怕不会有合适的时机。”连穼不等她话说完,便已回应。
气氛有些凝滞,三秒后,孟淮妴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眼中染着怒火,道:“你有病啊!几日不见,怎么又变成那副死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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